首页 -> 2005年第5期

古锋

作者：矫友田

　　公元前341年，马陵。
　　烽烟未熄，厮杀已远。木轱辘战车碾得地皮颤响。齐将田忌回头看了一眼，魏将庞涓的尸首静静地仰卧在战车上，血水沿着他的脖颈，滴滴答答地落在龟裂的土地上。太子申则一脸死灰的样子，淹没在齐国将士林立的枪矛中。田忌颇有些顽皮地朝身旁的孙膑扮了一个哭相，继而，俩人开怀大笑起来。
　　晚霞如血，泼洒在狼藉的战场上。一缕缕野风拂过，携着浓浓的血腥气息。齐盛慢慢苏醒过来，伤口处汩汩涌动的血水，已将他陈旧的粗布战服染红大半。他直勾勾地看着天空凝滞不动的云朵，尽力地回忆着。
　　刚才，齐盛在倒下之前，是被两名魏国士兵以长矛穿透了腹部。他吃力地将一只手移到胸处，而怀内竟空空的。他的身子陡然一颤，然后把失神的目光游往四周，随处都是战死兵士的尸体。
　　蓦然，他的眼睛一亮，因为他发现那一柄短刃就躺在离他两步远的地上。“鸿空、鸿空……”他的嘴里喃喃自语着。
　　那是一柄只有一尺余长的短刃，青铜镂花的鞘儿，反射着一种厚重的光泽。齐盛欲爬过去，把“鸿空”连同那个近二十年的心愿重新放入怀中。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瞅着近在咫尺的“鸿空”，痛苦遗憾。
　　滚热的泪水，掺着血，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
　　一个身影朝“鸿空”艰难地蠕动过来。齐盛也发现了，那是一名魏国受伤的兵士。他的一条腿被砍断了，他用两只手抠着地面一点一点朝前蠕动，那一条还连着一些筋皮的断肢就拖在他的身后，在干裂的土地上划下一道血红的印痕。
　　这名魏国兵士距离“鸿空”越来越近。此时，满腔愤怒充盈了齐盛的全身：如果魏国不派遣太子申率兵伐齐，这场残杀也许会迟一些到来。他意识到，绝不能使“鸿空”落到那个魏国兵士手里。
　　齐盛的体内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也朝那一柄短刃爬了过去。他俩惨白的手掌，几乎同时触到了“鸿空”。
　　齐盛急促地说：“鸿……空……是我的……”
　　一听到“鸿空”两个字，那名魏国兵士黯淡的眼神，突然迸发出了光亮。他死死盯着齐盛，惊喜而吃力地问：“你……知道……鸿空？”
　　他缩回手去，在自己怀里摸了摸，竟发现自己的“逾野”还在。然后，他将它掏了出来，那是一柄与“鸿空”一模一样的短刃。
　　这两柄短刃，都是出自一名铸剑高手司马鸿野之手。司马鸿野原是齐国人，因魏国数次举兵征讨齐国，战乱不止，后来，他才携全家长途跋涉到了赵国。他一生只铸过九柄神龙长剑，锋利无比。有的流传到一些江湖豪侠手中，有的则被一些富贾政客以昂贵的价格取走，贡献给君主后，被纳为镇宫之宝。
　　公元前360年，有一伙刺客在赵王出行途中行刺赵王，其中刺客首领竟手持一柄神龙长剑。幸有甄雄等江湖侠士相助，才使得赵王躲过一劫，并将众刺客一一击毙。但为此，赵国却痛失数员大将。
　　赵王余怒未消，在得知铸此剑者原为齐国人之后，即下令将司马鸿野打入死牢。甄雄与司马鸿野曾有过一面之交，对其人品十分仰慕。于是，甄雄暗中命一弟子，连夜行程告知司马鸿野一家。
　　得此消息，司马鸿野夫妇跪请两名心腹家人将两个幼子分别带走，并以“鸿空”和“逾野”两柄短刃作为以后相认的信物。待捕军赶到之后，司马夫妇坦然面对门外森然而立的赵国兵士，然后，双双刎颈而亡……
　　此时，那名魏国兵士，颤声大叫道：“大……哥……”
　　齐盛已经回答不出声来，他静静的，满足地看着弟弟。两只惨白而沾满血水的手，死死地攥在了一起，渗着血……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六年，考古学家在马陵古战场上发掘出了两柄短刃，据说刀刃仍锋亮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