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稀奇梨花沟

作者:焦为刿




  梨花沟村坐落在红松岭山下,是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山村。春天,满沟的梨花瓣儿,像雪片一样笼罩着整个的村庄;秋天,满沟的梨果,似金铃压弯了枝头,香气沁人心脾。然而,就在这春花秋果的幸福山村里,却发生了几桩怪事。
  在村子的西北角,有一座两间的土瓦房,是村会计周国荣的家。
  周国荣,三十多岁,长得又瘦又小,但人很机灵,打得一手好算盘,做了十多年的会计工作。在家中,周国荣是吃粮不管穿,一切都听他媳妇姜莺的。这姜莺年方二十六岁,虽然生过两个孩子都因早产未活下来,但她的长相身材不减当年,谁从她身边走过,都愿意多看她几眼——高高的个头,苗条标致,弯弯的细眉,水汪汪的大眼,一对甜甜的酒窝儿,十分漂亮。在这个家庭里,使她满意的是,她是内当家,但她心里的难唱曲儿是,丈夫周国荣吃喝嫖赌抽无所不好,每次管教他,他的态度都特别的好,表示一定痛改前非,可是,不管媳妇姜莺怎样扯耳根子地交待他,他一旦离开媳妇的眼珠儿,老毛病就又犯了。
  这年农历八月初一的后半夜,大约一点多钟,熟睡的姜莺被一阵哐哐的敲窗户声惊醒了,窗外又传来周国荣的哀求声:“姜莺……开门哪……我又输了,你行行好,再给我拿三百块……姜莺……”
  屋里的姜莺,翻了一下身,不耐烦地随口骂道:“耍钱鬼,你……还有脸回家,你……野老婆那儿……有钱。吊死得了,啊唷……”姜莺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姜莺起来烧火做饭,到房西头柴禾垛拽了一捆柴,一抬头,看到周国荣吊在老梨树上了,吓得她“妈呀”一声,一下坐在地上,然后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天哪!可不好啦!周国荣上吊死了……”
  姜莺的哭声唤来了众邻居,众人围着老梨树议论着。只见周国荣双眼紧闭,头略向右歪着,挂在老梨树的大树杈上,脚下蹬翻了一只四条腿的小凳。
  人们找来了村干部。
  周国荣的连襟姐夫——村长胡尚有到场一看,抓住周国荣冰冷的手,痛惜地说:“周国荣啊!你不就是差了一万来块钱的款吗?我正在为你想办法呢,你怎么竟想不开,寻了短见了呢?唉!也怨我呀!没摸透你的心思,思想工作没跟上,你竟……”胡村长也哭了。
  姜莺被姐姐姜鹂和邻居的几位老太太硬拉了起来,她踉跄着走到村长胡尚有跟前,极为悲痛地哭着说:“姐夫,都是我不好……昨晚半夜他回来了,说耍钱输了,要三百块钱……我……没给开门,我骂他吊死得了……他、他真的就吊死啦……我的天哪!这可叫我怎么活呀!”姜莺晃着姐夫胡尚有的臂膀,哭得天昏地暗,姐姐姜鹂也大放悲声地哭着。
  胡村长忍着悲痛,制止妻子姜鹂的哭声,劝慰着小姨子姜莺,说:“摊上了什么事办个什么事,就是把你哭死了,周国荣也活不了啦!”
  一些上了岁数的人,在村长胡尚有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地把周国荣的尸体放了下来,给换了衣服,停放在窗前用门板搭成的排子上。
  经胡尚有一手安排,买了一口棺材,扎了几对花圈,太阳落山前,给周国荣的尸体入了敛。第二天一早,胡村长又派人去山上打了圹子,太阳还没出来就把周国荣抬出去埋葬了。然后胡村长留下李开江、李开河哥儿俩和几个小伙子,砍那棵吊死人的老梨树,其他的人也就各自回去了。
  姜莺的肠子都悔青了,坐在炕头上,哭得死去活来。她哭着哭着,心里奇怪起来:我骂他吊死,他就吊死?怪了!村里的人也都说:“周国荣啊,你媳妇叫你吊死,你就吊死,这不是一桩怪事吗?”
  人死了也就算了,过了一段时间,梨花沟村再也没有人议论周国荣的死了。
  一晃,冬季到了,打了场送完粮,农村里就没有什么活计了。东北的天气,到了腊月,那是很冷的,落了雪之后,能冻住肉,就开始杀年猪了。
  胡尚有的妻子姜鹂喂了一口三百多斤重的大肥猪,也准备杀掉,夫妻俩一合计,定了杀猪的日期和要请人来吃白肉血汤的人员名单。胡尚有骑着“幸福”牌摩托车,提前去半截荒沟村把岳母姜大妈接到家里来。晚上,胡尚有叫姜鹂给岳母生炒了一只山野鸡,炖了狗肉,为岳母接风。酒桌上,胡尚有笑盈盈地对岳母说:“妈,今晚,咱们简单点儿,等明儿个,杀了猪就有菜了,妈,你多吃点吧!”姜大妈美美地吃着,看看姑爷,又看看女儿,心里既得意又高兴。
  第二天一大早,胡尚有起了炕,穿好衣服,叫起了妻子姜鹂,说:“我去挑水,你用电饭锅做饭,用大锅烧水。”
  姜鹂,比姜莺大两岁,论长相,也挺好看的,就是个头儿矮小了一些,不到一米半高,跟胡尚有结婚六七年了,还没开怀。用胡尚有跟他小姨子姜莺开玩笑的话说:“你姐姐跟你相比,就是戴草帽亲嘴——差远了,她呀,是二等残废。”
  胡尚有挑着水桶,奔井而去。他家离井台足有七十米远。胡尚有挑回来一担水,倒在大瓷缸里,又去挑第二担了。
  姜大妈也起了炕,心想起来洗洗脸,帮着女儿忙乎忙乎。谁知刚到厨房,一个惨剧发生了——姜鹂头朝下地栽到大瓷缸里了,她的腿还在一个劲儿地蹬呢,可把姜大妈吓坏了。她慌忙伸手去拽姜鹂的腿,怎么也拽不出来。姜大妈跑到院里,没命地喊叫:“快来人哪!救命啊!胡尚有快回来呀!”
  胡尚有在井台打满了水,刚挑起往回走,忽然听到岳母的惨叫声,扔下水桶,一口气跑了回来,邻居也有人跟了进来。胡尚有急中生智,边埋怨岳母:“妈呀,你怎么不砸缸?”边抓起斧头,“当当”两下子,把大瓷缸砸碎了,水“哗”地一声流了厨房一地,姜鹂倒在了地上,胡尚有甩了斧头,不顾一切地抱起了妻子姜鹂哭叫着。只见姜鹂的鼻子、嘴巴、眼角都在往外流血。经过有经验的人用溺水急救法抢救,村卫生员注射强尔心和人工呼吸抢救,均无效,姜鹂被呛死了。
  姜大妈趴在女儿身上,哭成泪人,边哭边诉说着:“你们是请我来吃猪肉啊……没曾想,妈妈是来为你送了终啊——我的鹂呀!”
  胡尚有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他拉着岳母的手叨咕着:“你的女儿姜鹂呀,来到我家……为了我,她是又苦又累呀……生活刚刚好了……妈呀,都怪我呀,她说我挑水不容易,叫我弄口大瓷缸装水,我说你个儿小,大瓷缸你够不着舀水,她叫我给弄个木头墩儿,她好蹬着,结果,我给弄了个细木头墩儿,一蹬蹬翻了,要是弄个粗木头墩儿就不会……天哪……都怪我呀!你一瓢一瓢地喂了一口大肥猪,刚要杀,你先走了……连一口肉也没吃着啊!”胡尚有的哭诉,使在场的人都落泪了。
  姜莺听到姐姐姜鹂栽到水缸里淹死了的噩耗,慌忙赶来了。姜莺站在停放姐姐尸体的排子前,毫无表情地掀起了姜鹂脸上盖的黑布,看了一阵子,强忍着极度的悲哀,一个眼泪瓣儿也没掉下来。她拉起了妈妈,搀进屋里上了炕,又回身来到姐夫胡尚有身边,不冷不热地说:“姐夫,摊上什么事办个什么事,就是把你哭死了,姐姐也活不了啦!你是一村之长,应当好生地安排一下姐姐的丧事。”
  胡尚有听了小姨子姜莺的话,赶紧组织人成立了一个治丧小组。经治丧小组一手操办,雇来了鼓乐,扎了花圈,买了酒菜,丧事办了三天,梨花沟村的男女老少都前来为村长的夫人吊孝。第四天太阳还没出来,把姜鹂抬出去埋了。
  村里人背地里又传开了:“你说怪不怪?姜鹂个子再矮吧,舀水怎能栽到水缸里去了呢?”
  “唉!不见准的话,可不能瞎说!”
  丧葬了姜鹂之后,姜莺把妈妈接到她家中,娘儿俩坐在炕头上,抱头大哭一场。哭罢,姜莺心生疑团,说:“妈,姐姐怎么能栽到水缸里呢?这不是一桩怪事吗?会不会是姐夫他……”
  “哎,可不能胡说八道啊,你姐夫和你姐姐他俩的感情一向很好,咱可不能说些没影儿的话!再说,你姐姐栽到水缸里的时候,你姐夫根本就不在屋,是我亲眼看见的,什么怪事不怪事?这就叫她命薄,该着这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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