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畸情孽缘(外一篇)

作者:东 邪




  振兴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子亮,一心扑在生意上,年近而立才论及婚事。今天,是子亮30岁的生日,也是他结婚的大喜日子。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翘首以待,盼望新娘的到来。
  新娘名叫月琴,年方24岁,是本市歌舞团的独舞演员。当初,子亮在看演出时对月琴一见钟情,后来千方百计地投其所好,终于赢得了姑娘的芳心。子亮跟月琴的结合,可谓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当接亲的车队开到月琴家的楼下时,出人意料的是,门前竟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氛,子亮的心中顿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带人进入月琴的家,月琴的母亲表情木讷地交给他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子亮:
  当你来到我家时,我已经登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我根本不爱你,我只是借与你恋爱结婚为名,筹集了出国的费用。
  月琴
  子亮读完,顿感天旋地转,瘫软下来……
  月琴的母亲李美欣见子亮晕倒,连忙将子亮扶到沙发上躺下,进行急救。她原是市二医院的主治医生,近几年辞职干了个体。经诊断,子亮是因怒气冲头、血压骤升而昏厥的。在李美欣的及时医护下,子亮睁开了眼睛,面前竟出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月琴,原来你没走!”子亮惊喜地说,说完便要挣扎着坐起来。
  被子亮唤作“月琴”的是李美欣,她虽已过不惑之年,因保养得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见子亮醒来,她关切地问:“子亮,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子亮定睛一看,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他有些难为情地怅然道:“对不起,刚才我错把你当月琴了。”
  “哪儿的话。”李美欣虽然容颜姣好,青春依旧,但言谈举止却不失长辈风范,“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作为月琴的母亲,没有管好女儿,我也有责任呀!”
  子亮睁大眼睛,望着房顶喃喃地说道:“月琴要出国,跟我结婚后将来一起出去多好!”
  “子亮,”李美欣欲言又止。半晌,她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又正色道,“这话你怎么不早说呢?如果早说,月琴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的。”
  “这就怪了。她已经知道,我父亲在美国经商,我有能力带她出国……”子亮说到这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子亮心想:月琴她只身一人到美国去干嘛?她撇下我,又怎么舍得她妈妈呢?朦朦胧胧中,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和月琴相处的那段美好的日子……
  子亮生病期间,由于周围没有一个直系亲属,李美欣便主动上门当了家庭陪护。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洗衣、煮饭、喂药……关怀体贴,无微不至,使子亮的身体康复如初。
  料想不到的是,子亮刚刚痊愈,李美欣对子亮的关怀体贴却很快成了一些长舌妇们谈笑的话题:“女儿扔下人家飞了,妈妈又冲了上来。还别说,岁数虽大了点,可打扮得入时,比女儿更迷人……”
  面对别人的恶语中伤,李美欣感到分外委屈、愤懑!她公开声称:自从负心的丈夫离她而去,为了女儿月琴的幸福,她一直未嫁。没想到,溺爱竟助长了女儿的任性,以致酿成了今天这种令人难堪的局面。她本是抱着一种替女儿赎罪的心理来对待子亮的,难道这也错了吗?
  人的感情可真奇怪,子亮自病愈以后,心里竟对李美欣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而且,他认为只有和这种具有伟大母性的女人结合在一起,生活才能甜蜜,事业才能如日中天!
  但是,因为她是月琴的母亲,自己难于启齿。而眼下,李美欣的周围传出这样的绯闻,莫非是天赐良机?子亮想到这儿,决定主动找上门去,对李美欣面陈心迹,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门开处,一位打扮入时的少妇十分端庄地站在子亮的面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来就很艳丽的李美欣,似乎又刚刚美了容……她拢了拢披肩的长发,将子亮让到屋里坐定,给子亮沏了一杯茶后,直言不讳地说:“这些年,自从月琴和你恋爱后,我便有意将自己往年老妆扮,为的是让你们在众人面前感到自然、舒服……但是,事与愿违,你和月琴的事吹了不说,现在又起风浪……”
  “这……”子亮脸红了一下,想好的话又咽回了肚里。李美欣接着说:“你放心,人正不怕影子歪,我不会被谣言击倒的。”
  子亮听到这儿,刹那间觉得眼前的女人变得高大起来。在子亮的眼里她是那样成熟、自信,又是这般光采照人!他忽然感到自己应该勇敢一回,于是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李美欣揽过来拥在胸前,颤声道:“美欣,既然有人为我们义务作了宣传、鼓动,我现在正式向你求婚……”
  “不!”李美欣面含羞色,却十分果断地回绝了他。
  “为什么?”子亮仍紧抱住李美欣不放。
  李美欣挣脱身子:“因为这样对你不公平,月琴已经伤害了你,我不愿再让别人败坏你的名声。”
  “不,不会的。你为了照顾好我,才惹得流言四起。为此,我要、要……”说到这儿,子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突然抱紧她的头一阵长吻……
  李美欣和子亮终成眷属。消息传出后,四周的人都感到震惊。那些多事的长舌妇们做梦也想不到,本想治一治李美欣,不料竟弄假成真。
  李美欣为什么忽然又答应了子亮的求婚呢?因为这里面有一个重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原来,子亮有一个姐姐名叫子英,和李美欣的丈夫在一个研究所工作。后来,两人一起到英国深造,却双双留在英国定居了。自从月琴与子亮相识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李美欣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子亮的家庭背景,当得知正是子亮的姐姐夺走了自己的丈夫时,一种险恶女人的报复心理便油然而生。她先是支持女儿与子亮保持恋爱关系,继而又唆使女儿大量骗取钱财,随后又对女儿说明了报复子亮的原因。结果,月琴对夺父之恨渐渐地刻骨铭心,以致演出了婚礼前的那一幕。月琴远走高飞,子亮又受到了精神上的打击,李美欣感到很惬意,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当她又发现子亮竟傻呼呼地爱上了自己时,她计上心来,答应与子亮结婚,然后伺机实施更大的报复。但是,子亮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李美欣与子亮结婚半年后,子亮的父亲突然从国外打来电话,说是近期要回国旅游观光,顺便检查一下子亮所经营的公司。李美欣闻讯后欣喜若狂,暗自盘算:没想到子亮的父亲果真是海外富商,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让老头子带我出去,然后再……哼,子英走着瞧吧,我现在只不过是你的弟媳,有朝一日,我要让你和你的狗丈夫一起管我叫娘!
  这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一架波音客机在机场徐徐降落,接机的人群焦急地等待着。子亮和李美欣等到最后,发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子亮快步走向前去,激动地呼唤了一声:“爸爸!”年过花甲的父亲展开双臂拥起儿子,禁不住老泪纵横。
  子亮随后拉住李美欣的手,引至父亲面前,说:“爸爸,这是你的儿媳妇。”
  “爸爸!”李美欣脸泛微红,亲切地叫了一声。
  “好,很好。”老人家高兴地笑着,从身后推出了一位年轻的少妇,满面春风地说,“这是我从美国黑社会手中花钱救出的一个落难女子,出于报恩,她非要嫁给我不可。你们叫她妈妈,还是称她小姨,随便吧。”
  子亮和李美欣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道:“月琴,怎么会是你?”
  “妈妈,我……”月琴尖叫一声,一头扑进了李美欣的怀中失声痛哭。
  “唉,怎么会是这样?造孽呀造孽!”子亮的父亲明白过来后,气得用手里的文明棍不停地敲打着水泥地面。
  子亮尴尬得不知所措,禁不住不停地自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天哪!”李美欣仰起头来,泪眼迷蒙,思前想后,愧悔不已……
  
  龙种·贼子
  
  清朝康熙年间,襄城县有一县令姓吴,其祖籍京师,出身官宦世家,进士及第,少年得志,却是凶残歹毒、视百姓为草芥的暴戾之徒。到任不久,便以酷吏恶名远播,在他手下错杀过不少无辜的百姓,为辖地之人所憎。
  这年腊月,吴县令带领官兵在西山围剿一帮占山为王、劫富济贫、对抗官府的刀客时,扫穴犁庭,杀死杀伤甚众,活着的都被俘获归案,只有号称“黑白无常”的张龙、张虎兄弟俩因武功最好,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幸免于难。
  经拷打审问,刀客余众均被判以斩刑。刀客首领郑刚及其妻子临刑前,望着唇红齿白、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三岁独子,禁不住肝肠寸断,泪湿衣襟。众刀客及围观百姓亦都心中惨然。
  师爷走近吴县令,问道:“大人,这孽种该如何处置?”
  吴县令将脸一沉,斩钉截铁地说道:“龙有龙种,贼生贼子,剪恶务尽,斩草除根,免得姑息养奸,贻害人间!”言毕,亲执长剑,将郑刚幼子斩为两段。
  郑刚双目暴裂,怒骂不绝:“狗官!好狠毒的狗官!老天有眼,定叫你断子绝孙,报应有日……”
  来年的三春时节,许州通往襄城的官道上自北向南行驶着一辆华丽考究的双辕轿车。轿车内坐着一位二十多岁挺着大肚子的绝色少妇、一个徐娘半老的佣妇和一个年方二八的丫环。十数名兵丁各执兵器紧随其后。当轿车来到一处树木参天、枝叶繁茂的林子边时,那少妇突觉腹痛难忍,便叫丫环传话给车夫暂且停止前进。不多时,便听轿车内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之声,那佣妇兴高采烈地说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生下了两位公子!”
  话音刚落,忽有一黑一白两只巨鸟以大鹏展翅之势从一棵大树上飞将下来,转瞬之间已近轿车。仔细看去,原来是两个穿着黑白衣裳的仗剑人。
  “黑白无常!”兵丁们惊呼一声,仓惶出手。“黑白无常”兄弟二人双剑合璧,锐不可挡,十数名兵丁未及片刻便一个个伏尸尘埃,做了剑下之鬼。“黑无常”挺剑挑起轿车门帘看时,见那少妇等人正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然而,此时的“黑白无常”,仇恨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面带杀气。只见“黑无常”面如冰霜,长剑一抖,少妇、佣妇及丫环三人便都香消玉殒,只剩下两个赤条条的男婴,犹自嗷嗷地啼哭不止。
  “黑无常”怒目相向,骂了声:“狗杂种,偿命来!”“卟”的一声已将一名男婴的肚腹剖开,顿时化作一个血肉团。
  “黑无常”正欲刺杀另一个男婴时,却听“白无常”说道:“且慢!”
  “黑无常”一愣,问道:“二弟,难道留下这孽种的狗命不成?”
  “白无常”诡秘一笑,说道:“兄长有所不知,留下他另有用派。”
  “黑无常”欲待再问时,已有一队骑马的官兵自襄城方向疾驰而来,越来越近。
  “白无常”轻舒猿臂将男婴裹入一领锦衣内,抱于胸前,同“黑无常”双双隐入林中。
  待官兵临近时,空遗下十数具男女老幼血肉狼籍的尸体。那位顶戴花翎身着官服朝靴的官员正是襄城县的吴县令。当他掀开轿车门帘看到里面的一派惨状时,顿时如利箭穿心,大叫一声,跌翻在地,人事不省。原来,那少妇正是吴县令最宠爱的第三房姨太太,此次由京师前来襄城,竟然罹此奇祸,连初出娘胎的爱子亦未能逃脱杀身之厄。
  吴县令自知那杀人者必是伺机复仇的郑刚余党“黑白无常”,虽恨恨然疯狂缉捕,但丝毫无获。兴许是吴县令太伤阴德所致,自此堂前虽有三妻四妾,却不曾再生出一个男孩来,直至年逾不惑升任许州知府时仍无子嗣,自是郁郁终日,不能释怀。
  十八年后的一个秋日,官兵缉拿到一名年近弱冠的钦犯刀客张申。张申被押上大堂时,面无惧色,骂不绝口,惹得吴知府火冒三丈。他瞪圆双眼怒视张申,不觉大吃一惊,原来这贼人的身材、长相竟与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他心中不觉凄然,心想:当初三姨太在路途上生下的那个宝贝儿子若不惨遭“黑白无常”的毒手,如今也该与这贼人的年龄不相上下了。
  当吴知府回过神来认真审问时,那张申供认不讳,正是仇人“白无常”张虎的独生儿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时,吴知府面对仇家,一阵狂笑后恶狠狠地说道:“‘白无常’啊‘白无常’,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当初你们杀死了我的儿子,如今,你的儿子却要断送在本府的手上。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张申见吴知府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更是义愤填膺,大声怒骂。吴知府一股怒气窜上头顶,咬牙切齿地骂道:“真乃贼生贼子,一脉相承,贼性难改,十恶不赦!”言毕,下令即刻将张申凌迟处死。可怜张申被断肢、剖腹、挖心……那残酷至极的刑罚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目不忍睹。
  吴知府报了杀死儿子、妻子的深仇大恨,心中便觉分外的快活。是夜,吴知府备了家宴饮酒庆贺。觥筹交错间,忽见守门的仆人进来禀告:“老爷,方才有一白衣人送来一个包袱,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贺礼,请老爷即席观看,自然便知分晓。”
  吴知府打开包袱一看,包袱中裹有三姨太的一件血迹斑斑的衣裳,虽年代久远,衣裳很旧,却还认得,他的心立刻忐忑不安起来。包袱中另有一张纸帖,吴知府的手颤抖着,打开纸帖,上面写着:
  姓吴的狗官知悉:
  尔奢谈龙有龙种、贼生贼子之谬论,当年三岁小儿亦未能幸免于难。今日沦为刀客之张申正是尔之亲生骨肉双胞胎之一,却由狗官尔将其断送了性命。龙有龙种、贼生贼子之谬论如何自圆其说?
  “白无常”张虎
  吴知府霎时明白过来,如遭雷击,倒地不省人事。醒后疯疯癫癫,每日大呼小叫:“我杀了自己的儿子!我杀了自己的儿子……”遂成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