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2期

两把花梨木椅子

作者：陶方宣

　　 老王到徽州江村来旅游，白天和老伴挖竹笋，看古寺，弄得有点累了，准备到村口坐车回城时，看到路边有一所农家旅馆。老房子旧旧的，窗外菜花如云，庭内兰草幽香，房梁上吊着艾草与火腿，竹篱上晒着香菇与蕨菜，一种乡土情怀在他心里涌动。他对老伴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怎么样?住宿吃饭才二十元，多便宜，在城里呆久了，厌倦。
　　老伴也很喜欢眼前这乡土风景，点头说：好，住一夜也好，晚上看看乡下星星，听听溪边蛙鸣，就当回归童年吧。
　　两人当即住了下来，洗了脸，还没到吃饭时间，就在村道上随意逛着。老王有收藏古物的癖好，他一边在村里走，一边留着个心眼，角角落落看了半天，没什么收获。吃罢晚饭，他上厕所，农家厕所里堆满了柴禾，老王突然眼睛一亮，在稻草和山柴底下，压着两把朽裂了的花梨木椅子，虽说颜色早已脱落，但雕龙画凤依稀可辨。他心里像跳进了一只蛙，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他三把两把系好裤带，把椅子取出来细看，不错，是两把宋代花梨木椅子，这样的宋代椅子他只在古籍图谱上见到过，应该是珍贵的文物。
　　老王把椅子重新放回原处，出来和当家的老宋随意聊着，问了农业税的收缴，也问了山地的收成，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老宋，你厕所里那两把椅子，不要啦?
　　老宋蹲在台阶上吃饭，他吞下了一大口饭，说：破椅子，现在谁还要它?到镇上家具店里花二十块钱买两把塑料椅子，又好看又时髦，摆在家里跟你们城里大酒店里摆的一样。
　　老王说：那两把椅子是哪里来的?老宋说：祖上留下来的，我爷爷分家时分了两把给我父亲，我父亲又传给了我，原来一直坐着，现在破得不成样子，一坐就歪歪倒倒，不中用了，准备过几天当柴火烧掉，厨房里柴火堆得太多，不然早烧掉了。老王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连忙说：你不要，就卖给我吧。老宋说：这么破的椅子，卖给你多不好意思，再说，你们城里干部家里摆设得多漂亮，弄着这两把破椅子搁家里，多丢人，乡下人都不要的破家伙。
　　老王说：我喜欢。老宋说：你喜欢你拿去好了，要什么钱。老王心头大喜，怕他反悔，说：不行不行，不能白要你的东西，你出个价吧。老宋一听，为难起来：这个，出什么价，我也不晓得怎么卖。老王说：这样好了，我出一千。老宋吃了一惊：一千?老王暗暗有些后悔，出价太高了，让老宋起疑心了，他连忙解释：我家里有一张祖传下来的八仙桌，就缺几只梨木椅子相配，现在木匠又做不出那种味道。老宋一听，信以为真，心中又窃喜不已，一千块钱卖了这两把破椅子，真是天大的笑话，不过城里人太有钱了，才不在乎呢。老宋说：你要买我随你，到时不要说一千块钱吃亏了，我再贴你一条火腿吧，自家腌制的，是正宗的冬火腿。
　　老王感激得不行，又觉得自己做人有点不厚道，人家不知道这破椅子是好货，自己就七骗八骗骗人家卖了。不过他太喜欢这两把花梨木椅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他是收藏。再说他要不买，几天后这两把椅子不就化成灰烬了吗?想到此，他心安理得起来，对老宋说：谢谢你，这样，我今天没带这么多钱，明天带钱和车子来取椅子。
　　这天晚上老王一夜没睡好，天一亮就和老伴匆匆赶回城，取了一千块钱，又包下一辆车，于中午时分赶到江村老宋家。一进院子，老王惊呆了，院子中央的太阳底下晒着两把漆了红油漆的椅子，正是那两把宋代花梨木椅子。老宋自豪地用邀功请赏的口气说：让你花一千块买这两把破椅子太对不起人，做人要诚实，你一走，我把两把破椅子重新换掉四条腿，又用刨子刨了一遍，然后特地叫俺小三子到镇上买了一桶红油漆，里外漆了三遍，俺忙活了一个上午。
　　老王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