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至高利益
作者：李惠泉
一
1974年秋，华盛顿。
参议员西德尼从轿车里出来，急匆匆地提着公文包往前赶，他要参加总统举行的一个秘密会议，其核心内容是如何在苏联推行美国的民主。西德尼是总统核心圈子的人物，又是总统儿时的密友，虽然他仅仅是个参议员，但是，白宫从上到下都知道他的话在美国对外政策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西德尼为人极为低调，从不在电视中出头露面。他公开身份是一家跨国公司的董事长，也是一位亿万富翁。
西德尼刚走上台阶，就与一个女人撞上了。
“对不起，先生。”小姐捡起被她撞脱了手的公文包，痛苦地看了看自己扭伤的脚，将公文包歉意地交到西德尼手里，笑容可掬地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要赶去听一场讲演，这才……没耽误你的事吧？”
西德尼脸上已挂起了愠色，眸子中的火马上就要冒出来，他对非洲女人从来没有好感。可他一抬头，却让他看到了一张十分俊俏妩媚的脸，顿时怒气全消。“小姐，没关系的，没关系。你的脚怎么样了？要不，我送你去吧，你不是要听演讲吗？”西德尼绅士般地说。
“这……多不好意思呀！耽误你的事不好。”女人为难地一瘸一瘸往前走，声音甜美略带忧郁地说：“我知道先生一定有急事，不用麻烦先生了，我自己打车去吧。”
“不，我送你。”西德尼马上决定送她。如果女人要求他送，西德尼立刻会拒绝；反过来，如果不送，他觉得自己不够男人。他马上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点事，要晚到几分钟，就扶着女人上了车。汽车飞快地在公路上急驶。女人告诉他，自己叫玛莉，是非洲一个部族首领的女儿，在哈佛读书。西德尼掏出自己一张名片给了她，他被玛莉的美貌深深打动，尤其是她心无城府的热情，使他顿时有了好感。汽车到达演讲地点，玛莉打开车门，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笑着说：“再次谢谢你！先生。你让我感到愉快，我感到今天的阳光都比昨天妩媚啊！”
西德尼笑了，在她脸上轻轻地摸了一把。“玛莉小姐，我今天也很高兴，有兴趣吗？晚上请你喝咖啡。”“太好了，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喜欢喝咖啡的那种情调。”两人商量好时间和地点，西德尼才开着车走了。
晚上，咖啡厅里灯光暗淡幽幽。
西德尼穿着藏青色的西服，扎着蓝色素花领带，绅士般出现在玛莉面前。玛莉上身穿着V领红色羊绒衫，把非洲女人特有的胸部凸显出来，下身穿着白色的牛仔裤，把她健美浑圆的身材表现得恰到好处。这是一种既不风骚也不拘谨的装束，掌握在华贵庄重与激情浪漫之间，把少女的天真和少妇的成熟巧妙的结合在一起，不觉使人眼前一亮。
“玛莉，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西德尼端起了咖啡，朝她浅浅一笑，“真的，我不是夸奖你，你把女人的性感把握得恰到好处。我已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见到过的女人太多了。女人嘛，浪过一分就是俗，让人讨厌；真过一分就是呆，虽让男人敬重，但男人却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你把这两种东西搭配得恰如其份，这是我在其他女人身上从未见到的。”
“西德尼先生。”玛莉纤纤的玉手拂起一个兰花指，轻轻啜着咖啡，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露出笑颜。“我一见你的面，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一样。许多男人跟女人打交道太功利了，上来就吻，有多少吻跟情爱有关？爱是一种品味，一种感觉，你说是吗？”
玛莉的声音柔和圆润，像流水一般悦耳。她略带忧郁的美式英语发音十分好听，一下子就把他俩的距离拉近了。西德尼听完她的话，感叹这个女人不但外貌美丽，还富有修养。他喜欢与有思想品味的女人打交道。他觉得女人如果没有思想，纵然长得貌如天仙又有何用？他用银匙搅了搅杯子中的咖啡，笑着说：
“玛莉，你说的太对了。男女在一起就是要追求一种和谐，一种感觉。美国牛仔追求的是一种放荡不羁的时尚，英国绅士和法国贵族则是一种文化，是一种品味。你的肤色虽然是黑的，但你内心比那些白皮肤黄皮肤的女人强多了。”
西德尼用男人特有的目光看着她。
玛莉不是一般的非洲女人，用西德尼的心里话来说，她是非洲女人里面的极品，是黑色图腾。她身材高大，强壮而性感，厚厚的嘴唇，卷毛狮子狗般的毛发，都有独到的特点。她的黑，像乌木雕像打磨光了的那种黑，尤如一名作家说的那样，这种黑没有光泽，而是一种物质。在见得太多白种人的美国，在这个流光溢彩的繁华世界里，这个非洲女人黑得让人震撼。
咖啡厅里烛光摇曳，音乐低回，使人心情惬意。
两人聊了很多，玛莉谈了她家乡苏丹的风土人情，谈了她童年的有趣生活，谈了她对美国的认识。她熟练的英语和渊博的知识证明她是一位有教养的女人。西德尼听完她的话，从心里把非洲和贫穷无知区分开了。他耐心地听着她谈那些趣事，觉得这样的女人是一幅画，是一幅自己从未见到过的画。西德尼跟各种各样的女人上过床，但从未跟黑女人上过床，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喝完咖啡，西德尼要送她回去。
“不了。”玛莉厚厚的嘴唇吻了吻他的腮，一股幽香顿时把他淹没。“我住处离这里不远，我想走走，我喜欢华盛顿晚上的感觉。你快回去吧，晚了太太会不高兴的。希望能再次见到你。”
“会的。”西德尼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笑着说：“我下星期有点事，要到西德出一趟差，很快就回来。下个周末，我们仍然在这里喝咖啡，好吗？”玛莉愉快地答应了。西德尼跨进汽车，一会儿就消失在滚动的车流里。
西德尼回到家，夫人正在看电视。他走进书房，给他的好朋友，中央情报局局长打电话，要他调查一个叫玛莉的女人，说她来自苏丹，是一位部族首领的女儿。对方答应了，没有问为什么。西德尼又问克格勃方面有什么新情况没有？对方告诉他，自从安德罗波夫就任克格勃主席以来，对美国的情报策反工作加大了力度。据掌握的情况，克格勃对外情报总局局长莫尔金正在着手制订一项新的计划，策反我们重点部门的人物，具体目标现在还不知道。西德尼问：“在克格勃培养的燕子中有无来自非洲的女人？”对方嘿嘿笑了，揶揄说：“你开什么玩笑？他们再蠢，也不会培养非洲女人做间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西德尼放下电话，长长出了一口气。他跟总统的特殊关系，使他对任何事情都要问个为什么，也使他对任何走近自己的人都抱着一种少有的警惕。现在他轻松下来了，点燃一根烟。烟还没有吸完，总统秘书的电话就来了。他告诉西德尼，总统明天的西德之行时间提前了，早八点车过来接他，让他做好准备。
二
一个星期后，西德尼又和玛莉坐在咖啡厅里了。
“波恩好玩吗？”玛莉啜饮着咖啡问。
西德尼闪着愉快的眸子说：“好玩呀！你有兴趣吗？过两天我还要到波恩去一次，如果你离得开，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哇噻！”玛莉高兴得跳了起来，双手绕着他的脖子，热情地给了他一个吻，显出少女般的天真和浪漫。“你可不许骗我，父亲把我送到美国，除了华盛顿，我哪里也没去过，欧洲更是我向往的地方。你放心，费用由我出，我有钱。”她眨着调皮的眼睛。
西德尼笑了笑，他喜欢胸无城府的女人。
“西德尼先生，我看你挺喜欢坐在这里看街景的，我弄不清楚，你一个大公司的老板，怎么会有这样的爱好？我觉得像你们这样的有钱男人，应该是酒红灯绿、美女成群的。”玛莉瞪着好奇的眼睛问。西德尼搅了搅杯中的咖啡，淡淡地说：“我太忙，正因为这样，我喜欢在黄昏时刻来到这里，面对繁华的街道。我从窗户可以看到街景，看到那些匆匆来去的人们，细细咀嚼人生的意义，如果……如果有一个心爱的女人陪着我，在音乐中听那轻声曼语，体验醉人微醺，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玛莉眼角滚下一滴清泪。
她倒在他怀里，呢喃细语：“先生，愿意让一只从非洲大陆飞来的黑色的凤凰陪伴着你吗？她没有你们白人好看的皮肤，没有艳如鲜花的美貌，但她可以化成一壶浓浓的咖啡，抚平你心中那些情感的碎片，让你所有的忧愁都沉淀成心香一瓣，所有的痛苦都云淡风轻，在幽静中感受真正的女人带给你的温馨。”
西德尼被她的话感动了。
“玛莉，你真是一只黑色的凤凰。世事的风风雨雨，使年轻时的浪漫已经离我久远了，我对女人对情感已经没有那么多缥缈虚幻的期待，我更看重的是彼此的融洽，从性格到心灵，从灵魂到肉体。”他抚摸着那张百看不厌的脸，那黑缎般的肌肤，感受到她那结实的身体。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让他穿行于自己的身体，接着就停在那高耸的胸乳之间。
西德尼顿了顿，抽出了手，轻轻地在她脸上拍了拍，笑着说：“我们走吧，我还有点事，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玛莉有些失望，怯生生地说：“先生，你难道不想看看非洲大陆的风景吗？”西德尼附在她耳边说：“我会的，到波恩后我会认真看看那块未开垦的处女地。”说完，吻了吻她的脸颊，走了。
玛莉看着西德尼的汽车离去，拨了一个电话。
几天以后，西德尼和玛莉到达波恩。西德尼在凯悦饭店订了两个房间。玛莉不解，疑惑地问：“先生，难道我不值得你爱么？”西德尼解释说：“我喜欢一个人睡觉，对不起！我在波恩也有买卖，我太累，原谅我……我们这样不也挺好么？我想你就过来，很方便的。”玛莉笑了，朝他媚媚地看了一眼。
白天，西德尼带着玛莉去了科隆，那里离波恩很近，那些独具特色的大教堂巍峨耸立，高高的塔尖风化成褐黑色，像是向人们诉说这座城市的历史久远。广场上，无数的鸽子在飞翔，在跳跃，使这座城市充满着安宁的气息，这在冷战时期是难得一见的风景。
“这个地方太美了。”玛莉挽着西德尼的胳膊，快乐地说：“我从未到过欧洲，原来如此安宁，简直就是天堂，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氛。在这里生活，不知比我们苏丹好多少倍啊！”
西德尼笑了笑，没有说话。回到饭店，西德尼就接到中央情报局局长从华盛顿打来的电话，告诉他，那个叫玛莉的苏丹女人，的确是一位部族首领的女儿，没有任何问题。放下电话，他舒心地点燃了一支香烟。
第二天晚上，两人又来到步行者天国。步行者天国是科隆著名的商业区，高耸的大楼鳞次栉比，高级时装店，皮毛店，首饰店，咖啡馆比比皆是。
“好玩吗？”西德尼问。
玛莉噘着嘴，可怜兮兮地说：“好玩是好玩，但先生让我一个人住，你不觉得我太可怜了吗？我……我真有那么可怕吗？先生，色彩斑斓的凤凰你见的多了，但我可以肯定，你没有见过黑色的凤凰，她会让你终生难忘的。”
西德尼再一次被对方乖巧的嘴逗笑了。“玛莉，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好吧，今晚我就看看非洲那块让我激动的土地，感受一下非洲的野蛮和疯狂。”他的话，说得她心花怒放，笑靥如花。两人混杂在人流中，在光怪迷离的酒红灯绿中浏览。西德尼给玛莉购买了一条金项链，又买了一块佩玉，让这个从非洲大陆出来的女人惊呆了眼睛。
回到饭店，玛莉嚷着要先洗个澡。西德尼则冲好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报纸一边品着咖啡。
洗完澡后，玛莉身穿近乎透明的白色连衣裙走了出来。黑与白产生的反差，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西德尼惊呆了，报纸掉在地上。这哪里是人体，这分明是一块炭精雕成的塑像！她那修长的身体曲线分明，高耸的丰乳随着身体的移动一颤一颤，仿佛在呼唤着什么。她冷艳的展现着人类最纯粹的气息，这种气息像一缕又柔又韧的丝绳紧紧捆住了西德尼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来。
“先生，这块非洲的土地好吗？”
西德尼刚想站起身来，倏地感到了什么。是什么？他一时琢磨不透，但他感到如此完美的黑珍珠，恐怕一万个里面也找不到一个，太完美的东西就让人想到欺骗。就如在商场，轻易得到的利润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玛莉，穿上衣服吧，不要感冒了。你太美了，太神圣了，神圣得我不敢亵渎。”说完，他起身平静地离开了房间。玛莉愣了，她不敢相信结果竟是这样。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她一把扯下那团薄纱，愤怒地撕成碎片，赤裸着走到挂钟后面，取出了小巧的摄像机，沮丧地坐在地上喘着气。
第二天一早，西德尼离开了波恩。
玛莉早上起来才知道他走了。她长叹一口气，没有再与他联系，自己坐飞机回到了美国，继续在哈佛读书。一个月后，西德尼通过关系询问玛莉的情况，得到答复是：她回国了。通过美国驻苏丹大使馆询问，他们告诉西德尼，玛莉回到苏丹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西德尼笑了，为自己的明智感到欣慰。
三
1974年冬，莫斯科，克格勃对外情报总局局长莫尔金办公室。
刚从华盛顿回来述职的克留奇科夫站长坐在局长面前，神情沮丧。“局长同志，我们又失败了。玛莉的表演无可指责，她是我们培养多年的燕子，执行过多种任务，从来也没有失败过。我们是在众多的非洲女人里面选中她的，对她进行过一系列的整容，请专门老师辅导过，无论哪方面的知识都是一流的，不知西德尼为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克留奇科夫疑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