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静静的深山
作者：杨 友
山很大。莽莽丛林把沟谷填满，沟谷便愈显幽深而神秘。风吹绿波，弦音荡谷，整个大山便蹁跹弄舞。绿阴中的小径如山溪潺；一座小茅屋似梦中酣睡；柴门外一只毛色油亮的黑狗仿佛一块石头静卧着。
大山里极静，这里没有精神和物质的污染，这里是绿色的圣洁的土地……
老妈妈去山外走亲，云子到山坡上去采野黄花，他在屋子里踱步，心里极烦乱。看看身上的衣服，脚下的鞋子，都很新，也很新潮，都是云子去镇上卖了山货买回来的。云子的眼睛就是一把尺子，衣服穿在他身上很合体，鞋子穿在脚上很舒适。他为这种舒适陶醉，也因这陶醉而焦灼不安。他踱着步，两眼却盯着墙角的那只木箱。木箱很陈旧，油漆剥落，斑斑驳驳，黑黢黢的，像被火燎过一般。木箱里有钱，厚厚的一叠，他亲眼看见云子放进去的，箱上没有锁……他在屋里做了几个招式，踢踢腿，不疼了。这一切都告诉他：应该走了……
他掀开箱盖，手伸进去便触到了那叠钱。只要他把手轻轻地抽回，那叠钱便可随手装进他的口袋里。一瞬间，他却犹豫了，抓住那叠钱的手在箱子里松开了，缓缓地抽回来，只攥了一把汗……
他悄悄地走出屋门，大黑狗爬起来摇着尾巴走到他跟前，伸出红红的舌头舔他的手，那样子挺亲。他刚来时它可不是这样，那时它特凶，瞪着两只眼冲他吼。要不是云子在场，那家伙肯定要把他撕得血肉模糊?选现在熟了，跟他挺亲近。但他对它却亲不起来，他对它的感情一直有些怀疑。他时时提防着它，他甚至想把它弄死?选
“哥哥?选”云子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脆，甜甜的，胳膊上挎着荆条篮子，篮子里装满了灿烂、鲜嫩的野黄花，香气浓浓的。
云子走进屋里，放下荆条篮子，脱去外上衣，用手绢擦脸上的汗水。他看一眼云子，心便狂跳。云子很迷人，红润润的脸，白皙的脖颈，两乳坚挺……他想扑上去把云子揽在怀中，他想在云子身上肆意疯狂?选他知道，只要他扑过去，云子便会温温柔柔地倒在他的怀抱中任他抚弄……
但他没动。
那天，是云子在树丛中发现了他，将他背回家中。
他哭着说：从小失去爹娘，自己到处流浪。在很远很远的那个城市里捡破烂儿，后来做零工，再后来在一个私人包工队搞建筑。干几年，积攒了七、八千元钱，他想回老家，自己撑门面过日子，落叶归根，想不到半路上一伙抢劫分子发觉了他有钱。他害怕了，想悄悄地甩开他们，就中途下了火车跑进山里，但终未能逃脱，那伙人追上了他。他反抗，腿被打伤，钱被抢走……
老妈妈和云子听了他的讲述，又是叹气又是掉泪……
老妈妈说：“可怜的孩子，就在我家里养伤吧。伤筋动骨一百天才能好，安心住在这儿吧。”
云子说：“你放心吧，我和妈妈会照顾好你的……”
他哭了，说要来世变驴变马报答……
云子到处为他买药，老妈妈想方设法为他做好吃的。
有一天，老妈妈说：“我没有儿子……”
云子说：“我没有哥哥……”
他就叫老妈妈“妈妈”，叫云子“妹妹”。
他的伤恢复得很快，渐渐地能下炕走路了。老妈妈和云子很高兴。
老妈妈不在的时候，云子对他说：“哥哥，这大山里就咱独一家，咱这一家就妈妈和我和你。你要是走了，我要是嫁了，就剩下妈妈一个人……”
他说：“妹妹，那你就别嫁出去。”
云子说：“哥哥，那你就不能走……”
回味着云子的话，望一眼像熟透了的果子般诱人的云子，他的心儿慌慌地跳，默默地低下头。
“哥哥，你怎么了?芽”云子说，“不高兴?芽是不是生我的气?芽下午不去采黄花了，陪哥哥玩儿，好吗?芽”
他仍不语。
“你有什么心事?芽”云子说。
他的眼泪便雨点似的往下落。
云子一惊：“你是不是想走?芽你不能走?选”云子猛地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
老妈妈回来了，她刚进屋门，见两个人抱得那样紧，便把迈进门槛儿的一只脚退了回去。老妈妈很高兴，她到山外“走亲”，就是为云子和他躲个“空儿”，可她回来的不是时候。
“妈妈……”云子松开他扑进妈妈怀里，伤心地哭起来。
老妈妈很吃惊，把迈向门槛儿外的脚又迈进来，心想：人都搂在一起了，还哭什么?芽
“他，要走……”云子哭得抽抽噎噎。
“真的?芽”老妈妈愤愤地望着他，“你真想走?芽”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扑通”一声跪在老妈妈面前：“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妹妹……我要走，我必须走?选”
望着泪光闪闪的他，老妈妈长叹一声，对云子说：“让他走吧，看样子留不住……”
他走了，给小茅屋里留下了寂寞、忧愁和叹息。
他走后不久，老妈妈和云子收到一封信，是某劳改大队寄来的。云子读后很惊讶，那是劳改大队领导写来的一封感谢信。信上说在她家养伤三个多月的他是一个逃跑的劳改犯人?选那年轻的犯人原想逃跑后远走高飞，继续犯罪……可是，他在山里养好了伤后自己返回了劳改大队。劳改大队根据他的表现准备向上级请示给他减刑期……
母女愕然相对。
半晌，老妈妈说：“给他写封信吧。”
“不。”云子想了想说，“我想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