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1期

奇巧姻缘

作者:齐运喜




  
  穷家难婚
  
  《彭城晚报》上有这样一则征婚广告:
  
  哥,25岁,吃苦耐劳,品貌皆优,因家庭贫穷,欲觅一般条件的姑娘为伴。妹,21岁,美丽善良,性情开朗,凡愿为哥做媒并提就亲事的一般条件的男性青年,妹即许终身。有意者信寄某省某县某乡岳庙村岳小兰收转。
  
  这则征婚广告,刊登在《彭城晚报》的夹缝中。在报刊上,征婚广告要求“一般条件”,同时又有做妹的刻意强调首先与哥“提就亲事”的附加条件,实属罕见。
  岳庙是个仅有三百多口人的自然村,村民全部姓岳。据说八百年前有几户姓岳的人家不知是逃荒还是避难流落此地,家谱记载着他们是岳飞的后代。随着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生息,他们三百年前在村头建造了一个小小的岳飞庙,从此人们便称之为“岳庙”了。文革那阵子,从外地涌来千余名戴红袖标的红卫兵,硬说岳飞庙是四旧,岳飞是保皇派,不容分说就砸毁了庙宇。
  近几年,村民们的日子渐渐红火起来,惟有岳小兰家穷困潦倒,“拆东墙补西墙窟窿不断,借新账还陈账账账不清”,怪谁呢﹖谁都不怪,这是命。她母亲反复这样说。
  按说她家的日子应该红火起来。母亲不到五十岁,家务农活都能干,岳小兰和哥哥岳大峰正是干事业的黄金年龄,体格健壮且精力充沛,干起农活抵得上半台“手扶”。可就是家中一贫如洗,空空如也。
  岳大峰,二十二岁时就找到了对象,女方是邻村姓姚的一位姑娘,那时岳大峰正开汽车。
  大峰有位很要好的同学,在乡信用社工作,大峰通过这个特殊关系贷了款,方向盘一握,车轮一转,财源滚滚。
  谁知好景不长,仅仅跑了三个月的运输,他就鬼捂眼似地出了车祸。那天飘着雪花,路面特滑,他在拐弯处一打方向盘,货车就像中邪一般冲向道旁的行人,当场碾死一人,另一个被撞成重伤。他刹住车,看见那个血淋淋的场面,吓得抱头大哭。
  泪水不能挽回过失。这一死一伤不要紧,岳家整整花去5万元。
  岳大峰还想继续开车,但他母亲死活不同意,说是万一再闯出乱子,一家人都得陪他去上吊,刚买的新车,因出了人命,削价1万块才卖出去。
  这起车祸,使岳家一蹶不振,欠下信用社贷款6万元。
  姚姑娘对大峰说:“我是抹雪花膏长大的,身上没沾过鸡血,嫁给沾满人血的人,我会永远心惊肉跳。没办法,你另找一个胆大的姑娘为伴吧。”
   强扭的瓜不甜,对方说怕是借口,说到底是怕受穷,勉强不得,只好由她拜拜了。
  兄妹俩想做生意,但没本钱。信用社那个老同学看到大峰就皱眉头。贷款一时还不上,但利息每隔几个月就要还一次,大峰实在不忍心让老同学太为难了,但岳家债台高筑,看不出发家的希望,拿什么还债﹖
  
  有人应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母亲特别信奉这个,说是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给大峰娶个媳妇,破裤子早伸腿,越穷越要急着提亲。母亲看见媒婆就往家里拖,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成不成酒两瓶,就不就一块肉,媒人的腿儿是白跑的吗﹖
  结果怎样呢﹖南一头北一头头头不就,东一脚西一脚脚脚踩滑。这也难怪,那些姑娘都是“唯物主义者”,讲求“轻轻松松过一生”,谁肯嫁到负债累累的岳家“有难同当”﹖东庄有个小寡妇,媒人曾去找她一试,不料她却说:“缺爹缺娘缺德甚至缺条腿都没关系,但是不能缺线。现在,我可不愿跟着大峰去减肥!”
  穷男难婚,贫女易嫁。上门追求岳小兰的却足有一个加强排,但都被岳小兰拒之门外。她知道,自己一旦提就婚事,哥哥身上的压力更大。她宁肯牺牲自己,也要为哥哥为妈妈分忧。她不顾大峰的反对,私自在《彭城晚报》上刊登了这则特殊的征婚广告。
  广告刊出后,岳小兰仅仅收到了七封来信。人家征婚都使用放大镜,使家庭收入“翻两番”达到小康水平,岳家征婚却是用一比一的平面镜,竟然承认自己贫穷。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个,应婚的还负责发救济款么﹖
  岳小兰抱着一丝希望,写下七封回信发出,欢迎有意者到岳家“实际接触”一下。
  你还甭说,几天后当真过来一个小伙子。脸盘儿白白净净,就是走路跌跌撞撞,仿佛下楼似的。他说腿病是前年在风扇下吹的,属于“大儿麻痹”,不定哪天就会健步如飞。他还说自己有个特要好的女友,十二分漂亮,只要小兰愿意嫁给他,他就能动员这个女友嫁过来。为什么他不直接把女友娶过去呢﹖费解。
  岳小兰丰姿秀逸,是百里挑一的俏姑娘,无论如何也看不上他的“大儿麻痹”,只好让他扫兴而归了。
  十天后,又来了一个小伙子,五官端正,细皮嫩肉,胳膊腿儿也利索。他说他可以做媒把表妹说到岳家来,表妹长得特像巩俐,二人站在一起连张艺谋都半天分不出真假来,可惜近亲不能结婚,他只好拿表妹来换小兰。
  岳家三口人商议一番,认为这桩婚事可以考虑。不过,假巩俐当真愿意嫁过来吗﹖
  小伙子提出与小兰单独谈谈,小兰正欲对他进行“火力侦察”,便把他领到自己住的单间里,细细与他拉家常。
  小伙子直奔主题,一味夸赞小兰漂亮,比他表妹还要美三分,让人看了就动心,无论如何现在要先让他吻一下。说着,他两眼发直,满面通红,喘着粗气去吻小兰。
  初次见面就想吻,有这等便宜事吗﹖有这么轻浮的男人吗﹖因在自己家中,小兰格外镇静,且看这小子如何吻法。
  这小伙子却由于过分激动,嘴巴未及到位,就“咩”的一声犯了病,一头栽在地上抽搐着吻起地面来。小兰惊叫一声,从屋里窜出来。大峰闻声赶过来:“我的天,这不是羊角风吗﹖”
  所幸时间不长,那小伙子自个儿苏醒过来,说自己一星期才犯两三次,绝对不影响夜生活,不信婚后试一试,实践出真知嘛。岳小兰绝对不信他的“绝对”,让他另外找大胆的姑娘去试一试。
  人家征婚大多有个圆满的结局,但岳家却征来了“大儿麻痹”和“羊角风”,惹得左邻右舍议论纷纷,有人竟讥之为“破庙不招好和尚。”
  谁知从此之后,岳家连个拄拐的应征者也见不到了,钟馗开店——小鬼都不上门,广告费算是白花了。要不要再花钱登广告﹖全家人犹豫不决。登也难,不登也难。
  
  天上掉下个芸妹妹
  
  正当岳家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位花枝招展的妙龄女郎突然光临了。她说她是看到岳家的征婚广告后特意赶来的,绝对可以解决大峰的婚姻大事,绝对让岳家满意。
  刚走一个“绝对男”,又来一个“绝对女”,岳家现在一听“绝对”就头痛,真想摸摸她的前额,是不是发高烧说胡话。当然喽,这姑娘若是横下心来嫁给大峰,倒也真能“绝对”起来。可是,一个穿戴时髦的陌生姑娘,会赌气实现她的“绝对”吗﹖除非她有精神病。
  这姑娘苗条俏丽,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有着一种让人估摸不透的神秘美。她面带微笑,举止大方,肩上挎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棕色皮包,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随身带着大哥大,像是大公司的公关小姐。岳庙是个偏僻的小村,村上的人还没人使用大哥大,看来这姑娘是有来头的。
  小兰的母亲自然要询问她一番:“姑娘,你叫什么﹖到这里来……”
  “我叫小芸,到这里是来做红娘的。”听口音,她不是本地人
  “你来说媒﹖你会说媒﹖”
  “是的,大婶。我打算住下来,给大峰提就亲事再走。”
   “要是提不就呢﹖”
  “提不就俺就在这儿住一辈子,绝对的!”天下有这么做红娘的姑娘吗﹖三九天开桃花——稀奇古怪。
  “芸姑娘,你家住哪儿﹖家中都有什么人﹖报上征婚的那么多,你为什么单单给大峰说媒﹖”
  “大婶,我以后会告诉你的。先安排我住下好么﹖”
  “这……也好,只要不嫌穷,就与小兰住一块吧。”
  “谢谢大婶,谢谢兰姐,谢谢峰哥。”语音甜甜的脆脆的,彬彬有礼,一家人都让她谢过来了,这样的姑娘住一辈子也不惹人厌。
  岳庙村冷不丁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许多人都想显示自己的富有,“特邀”小芸到他们家中做红娘,小芸微笑着说,她只给峰哥做红娘,别家不去。
  小兰卧室的摆设很简单,但格外洁净,收拾得井井有条,飘溢着瓜果的香味。
  夜晚,小兰在床上铺了两个被窝,并排放了两个枕头。“小兰,来一下。”大峰忽然在窗外喊道。
  小兰走出去,大峰把她领到一旁,问道:“小芸会不会是男的﹖”
  “什么话!要是男的,俺会同他一块睡﹖”
  “听说一些男流氓专门扮作女的去奸污同室的姑娘,旅社里就发生过这种事。”
   “小芸的身架、长相、口音都像姑娘,怎会是男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坏人嘛,什么坏主意都能想出来,不然还叫坏人吗﹖”
  “她绝对是女人!去,没你的事。”
  小兰嘴上这么说,回到卧室后,心里还真有点不踏实。小芸已经躺在被窝里,小兰伸出右手摸向她的胸前……
  “你……你干什么﹖”小芸显得很吃惊。
  “逗你玩的。喂,要是有个男人这么摸你,你咋办﹖”
  “老虎拉车——哪个赶!敢!﹖”
  “说不定我哥就敢。”
  “他没那份胆量,也不是那种人,我事先打听过了。要不,我会做一个危险的红娘吗﹖”
  第二天起床后,小芸独自跑到院子里,像只快乐的小鸟,边跳边唱:“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岳大峰隔着玻璃窗向外张望,心想:昨夜她与小妹相安无事,看来真是个少女了。不过,少女千里迢迢跑来说媒,说不定是个骗局。骗我﹖她从我身上能骗到什么呢﹖就算你把我骗到你家去,又怎能奈何一个大男人﹖骗我妈﹖我妈年近半百,她骗走我妈图个养老吗﹖骗小妹,这极有可能。十有八九她想打小兰的主意。但是,你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只要小妹不出家门,你又能骗什么﹖是不是想骗钱﹖也不可能。我家穷得叮当响,连老鼠都比别家的瘦一圈。再说,看上去小芸天真烂漫,活泼可爱,不像个坏女孩。
  吃过早饭,小芸围着岳庙转了一圈。她的“神力”居然能同时把十几个小伙子的脖子拉偏,眼睛拉直。
  有人议论说:“大峰长得特别像董永,说不定他是董永转世,招来这位七仙女下凡来会他。”
  有人说:“说不定她是某扶贫队员,专挑最穷的一家住下帮他们致富。”
  有人说:“这少女可能是失身或失恋了,精神上受到致命的打击,本想一死了之,又一想好死不如赖活着,就远走高飞到这个偏僻村庄里逃避现实,随便嫁个男人了却一生。”
  有人说:“这少女可能是某走私或贩毒集团的成员,想在岳庙建立一个窝点,也可能是在外地暴露后流窜此地避难。她手中有大哥大,对外联系挺方便的。当然,她也可能是某盗窃团伙中的一员,在此住下后摸清各家的情况,然后通知该团伙对村子来个突然袭击。”
  议论归议论,小芸究竟想干些什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去,大峰一家很少吃肉,现在倒好,几乎天天有鱼有肉,全是小芸掏钱买的。
  大峰对她说:“真不好意思让你花这么多钱。”
  小芸笑了笑,说:“一家人不吃两样饭,改善伙食是为了我自己,才不为你岳大峰!”
  
  红娘办嫁妆
  
  几天后,小芸突然拿一叠钞票交给大峰:“你去买一台彩电,一台冰箱,一台洗衣机。”
  大峰不敢接,说:“俺家怎能花你的钱﹖”
  小芸嫣然一笑,道:“你想得倒美,我才不花钱给你买东西。实话告诉你,这是我的嫁妆,不定哪天我就会带走的,求你帮忙买一下,可以么?”
  “好,这忙儿能帮!”大峰满口答应。
  当天下午,岳大峰就把这三件所谓的嫁妆买来了。小芸说,洗衣机和电冰箱大家先用着,不用会生锈。那台彩电,小芸放到了自己的卧室里,说是每晚和大婶、兰姐一起看,峰哥房里有台黑白电视,就不用再看彩电了。
  一天傍晚,小兰说:“芸妹,峰哥一人在那里看黑白电视挺孤单的,叫来一块看好么?”
  小芸摇头说:“偏不让他看,叫他眼馋!”第二天,小芸写了张“闲人免进”的纸条,贴在门上。这里哪有闲人﹖这不明摆着要整大峰吗?大峰看后觉得又可疑又可笑,实在估不透这丫头耍的什么招儿。
  光阴匆匆,一晃十多天过去了。小兰发现,小芸多次避开她用手机向外通话,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小芸的公文包里没有公文,用钥匙打开后,里面全是钞票。她给兰姐和大婶买了几身衣服,惟独不给大峰买,她说没有向男人送礼的习惯。
  小兰忍不住问她:“芸妹,你不是来提亲的吗﹖怎不见你张罗这事﹖”
  “兰姐放心,峰哥的婚事我包了。”
   “俗话说,大姑娘做媒自身难保。说不就,哥就要娶媒人。”
  “哎呀,你胡说些什么﹖再也不要这样说,羞死人啦!”小芸脸儿红红的,似乎很生气。小兰私下对妈妈说:“小芸待我和大峰像亲姐亲哥一样,莫非她与咱家有血缘关系﹖”
  妈妈叹息道:“我这辈子得过几次感冒记不清,生过几次孩子还能记不得﹖我就生下你兄妹俩,她怎会与咱有亲戚﹖”
  小兰百思不得其解,非亲非故,小芸为什么会将大把的钞票撒向岳家﹖莫非她真想在岳家生根﹖她与哥素昧平生,怎会看中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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