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枯井沉冤

作者:商 群




   这是一段尘封的往事,虽经历了大半个世纪,但那两记清脆的枪声,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穿越时空,激荡在古镇八里滩的上空……
  
   古镇赴会
  
  那是1944年底,唐基培上任皖西行署专员。为整顿地方政务,他召集辖区内各县县长到战时专署所在地六安县苏家埠开会。正阳县县长朱忠礼接到通知,立即带上秘书和卫兵动身沿淠河从水路坐船前往。朱忠礼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趟古镇之行,竟会引发一场地震。
  苏家埠是一座千年古镇,位于大别山北麓,淠河中游,有“淠河明珠”之称。相传,很早的时候,有位姓苏的船夫在淠河八里滩上摆渡,故人称此地为苏家渡。后来,生产不断发展,大量竹木、茶麻等土特产品在此集散转运,于是渐成码头、商埠。此时的苏家埠正处于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不仅战区司令长官部和省府的部分机构驻留此地,而且沦陷区各级流亡政府也因失掉了地盘,只得迁来此地办公,还有搬来的学校、医院及工厂等。
  古镇格局呈十字形,东西、南北两条大街交错,街道两边是青砖墙小瓦大屋商铺。行政公署设在西大街刘大门楼内,刘大门楼是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后裔的公馆。朱忠礼一行三人从东头进街到十字街至西大街。大街小巷中成群的军官伴着大批身着长衫、西服的先生出入酒楼、烟花柳巷,划拳吆喝、嬉笑打闹,呈现出古镇的一片“繁华”。若不是时而传来的空袭警报和街头巷尾流亡难民小窝棚中的呻吟声,真使人难以想象这是全民族流血牺牲的严酷战争年代,而这里正是抗日的前线,一路的所见所闻,使朱忠礼感慨万千。
  “五福楼”旅社坐落在西大街,与刘大门楼对面,一街之隔。参会人员及随从人员由接待处统一安排在“五福楼”旅社住宿。
  会议由专员唐基培主持,会议内容首先安排各参会人员作述职报告。大家谈到抗战胜利的前景,莫不感到重任在肩。
  会后,朱忠礼一行刚在“五福楼”安顿下,省立第五临时中学校长周绍书来访。
  话说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军大举入侵。12月,芜湖沦陷,全皖震动。1938年初,省教育厅乃于皖西山区设立5所临时中学,收容失学的中学生。1944年初,省立第五临时中学从正阳鸟观嘴迁至苏埠镇南郊八里滩湖北会馆。朱县长在五临中也有投资,是五临中的校董之一,与该校很有感情。但近年来,局势动荡,校董们纷纷流亡,无力资助学校,加上战时学生入学人数减少,学校处于困难的境地。周校长邀朱县长到中学去住是想让朱县长看看学校的情况,多拉些校董出力资助,渡过难关。
  朱县长欣然同意,一则认为自己是校董;二则也想会会老同事畅谈一番;三则认为这里是行政公署的所在地,重兵驻扎,绝对保险,况且自己又带着秘书、卫兵,3个人都有武器,也就未把安全问题放在心上。他当即便对周校长说:“今晚算了,明天我们搬过去,你派人把屋子收拾一下。”然后转身对秘书说:“你通知接待处把我们的房间退掉,并告知我们的去处。”
  周校长见目的已达,便高兴而去。
  第二天早上,朱县长吩咐随行的秘书先去五临中安排,自己带着卫兵到行政公署去开会。
  会上,行政公署专员唐基培作了简短的开场白,然后请各县县长作施政报告。朱忠礼讲得慷慨激昂:“现有许多违法分子挟带毒品向内地贩运,贻害民众,破坏抗战。特别是某些军政界的不法分子,胆敢不顾国家纲纪,纵容乃至直接参与犯罪活动,今后如果犯在我朱某人手中的,不管是什么系统的人,一律依法惩办!”
  六安县县长吴镜天是土生土长的皖西地方官员,早年留学法国,喝过洋墨水,归国后办教育,走教育救国之路。抗战爆发后,弃教从政。在地方颇有政声,以为政公明名动一时,当地百姓不称他官衔,而直呼他吴公。他对毒品流窜地方有切肤之痛,只不过是敢怒不敢言,听到朱忠礼说出这种硬气话,就带头鼓起掌来,称赞朱县长眼明手辣,敢于动真,是一个过硬的地方行政长官。
  会下,朱忠礼对吴镜天说:“我们有详细的统计和调查报告,先呈交行政公署审查:如果批准,再发给大家,使各位同仁了解情况,以便我们今后携手对付这些不法分子。”
  当天晚上,朱县长怀着舒畅的心情来到五临中,会议上的慷慨发言,校方的殷勤招待,同事们久别重逢的欢欣,可口的家乡饭菜,一切都使他感到无比的兴奋。
  酒席后,朱县长在秘书和卫兵陪同下,回到五临中住处。洗漱完毕后,朱忠礼掏出怀表一看,已是九点半钟。这块金壳怀表,是他五十大寿时,他手下的一名小队长送的,几年来一直随身,视为珍爱之物。他将怀表放在桌上,脱去长衫,倒头便沉沉地入睡了。
  然而正在此时,一张精心编织的黑网已向他兜头扣拢过来。
  
  凶相毕露
  
  朱忠礼要参加县长会议的消息,早惊动了合六师管区司令施伯仁。师管区为师级建制,隶属于省军各管区。司令部设在苏家埠晁姓地主庄园晁大巷内,下设三个壮丁团和一个模范营,主要负责合肥、六安、寿春、霍邱、六煌、霍山、舒城、岳西、正阳等皖西9个县的壮丁接送任务。施伯仁想:“你朱忠礼到了我的地盘,正是下手的好机会,这回千万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了,否则可是我的罪过。”
  他对心腹模范营营长李文彪恶狠狠地说:“一定要想周全些,出了差错,我要你的脑袋,听懂了吗?”李文彪心领神会地走了。
  朱忠礼一到古镇,李文彪就派人盯上了,当他得知参会人员集中住宿的情况时,心中暗暗叫苦,深知不易下手。不久,又听到朱忠礼要到五临中所在地湖北会馆去住时,那股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心想:“这回你朱忠礼是死定了。”李文彪立即和几个骨干分子一起仔细研究,制定了具体的暗杀行动计划和应变措施。
  半夜时分,朱忠礼口渴难耐,刚要起身点灯,就听到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一会儿脚步声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咚咚”两声敲门声后,一个低沉的嗓音说:“我们是警察局来查房的,请开门。”他点亮油灯,看自己的卫兵也起了床,就毫不介意地拉开了门闩。
  忽然,一下子闯进来几个蒙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手端盒子枪的大汉,用枪口抵住他的胸口,低声吼道:“不准动,举起手来!”
  朱忠礼慢慢地举起手,心里还未弄出个头绪来,开口说道:“诸位朋支,有话好说,要是缺钱花,请说个数,何苦这样呢?”
  为首的蒙面人冷笑道:“今天就是来和你算总账的。”
  朱忠礼一听这话,心里已明白自己落入谁人之手了,求生的企图使他大喊一声:“来人啦!”话刚出口,就被一大汉砸昏了过去,被塞上破布,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卫兵也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为首的蒙面人吩咐说:“把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上,赶快离开。”然后和手下架着朱忠礼和卫兵向大门口走去。随后一个蒙面人四处翻动一下,没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唯桌子上有块金怀表,就顺手拿起揣在怀里,匆匆追赶出去了。
  到了大门口,朱忠礼醒了过来,只见看门的听差、校长周绍书及自己的秘书等人也和自己一样,被五花大绑捆在大门口。蒙面人共有十多个,大门口停着一辆半旧的美国“道奇”卡车,发动机低微地轰鸣着,卡车的后槽帮也没打开,就把他们一个个拖了上去。好在车槽里有半车厚厚的黄土,摔在上面倒也不是很疼,就是口中塞的破布堵得喘不过气来,浑身被绳子捆得生疼。
  卡车黑着车灯像一匹野马奔驰在古镇南郊的大路上。寒风刺骨,万籁俱寂,汽车行驶在冰硬的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过了一段时间,开始颠簸起来,看来是转入了乡间的小路,最后卡车停在一口枯井边。
  5个人全部被拖下了车,蒙面人一部分自动向四周散开担任警戒,剩下的则看住他们几个。为首的蒙面人走到朱忠礼面前,一把拉掉塞在朱忠礼口中的破布,嘿嘿一笑:“朱县长、朱大人,现在你该猜到我是谁了吧?今天我要让你死个明白。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今天我要给他们报仇,这就是你和我们作对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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