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千杯不醉

作者:岳 啸




  如果有一种神药能让烈酒化为凉水,你是否可以千杯不醉?
  如果有一种神药能让烦恼化为希望,你是否可以百顺无羁?
  
  喜从天降
  
  县委书记张云峰一觉醒来,车子已经进入关门垭,到了关西县的地盘。
  他从车窗望过去,漫山遍野就像站了一群和尚,光秃秃的连根树毛也不长。山下一片片坡地上,长了些又黄又瘦的庄稼苗子,得了癌症似的半死不活。那些沟沟岔岔,别看下雨时暴发的洪水像一头头猛兽,到处吞噬耕地人畜,可到了秋旱马上就原形毕露,现出白花花的石头,像是一副副骨头架子,干得连蛤蟆喝的水都没有。
  穷山恶水,穷山恶水呀!张云峰不得不感叹。关东关西,一山之隔,两个世界呀!人家那里富得流油,这儿却是全国出名的贫困县。他到关西县当了两年书记,仍然山河依旧,面貌未改,想起来脸上就像喝醉酒似的发烧。一个多月前他喝酒喝得吐血,住进了市医院,市里的几位领导来看望,除了宽慰他,就是对他寄予厚望,鼓励他想方设法赶上关东县。今天他出院,打关东县地界经过,看到人家山上的树木青枝绿叶、地里的庄稼长得像日本的相扑手那样膘满肉肥,还有那一座座冒烟的工厂红红火火闹生产,确实令人艳羡啊。他眼睛眯缝起来,谋划着追赶关东县的方案,想着想着竟然迷糊过去了,等他醒来,已经到了自己的十八亩地。
  此时,张云峰两只眼睛瞪成杏,扫视着他领导的这个县,脑子里像装了个滑轮,飞快地转着。都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关西县却是农业无好地,工业无好厂……正当他心焦郁闷的时候,前面的公路上出现了一串小轿车,停了里把路。
   张云峰感到奇怪,看样子不像堵车——轿车都停在路边;也不像上边来的检查团——检查团不会有那么多的车;莫非有车子翻下山崖,别的车子停着瞧热闹?也不像!他疑疑惑惑,叫司机停车。
  张云峰钻出桑塔纳,细看面前停的奥迪、皇冠、蓝鸟、红旗、雪铁龙……档次都不低,还有宝马、奔驰等高档轿车。这些轿车停到这穷山恶水之地干啥呢?观风景?满目荒凉;难道是找碴儿抓反面典型?想到这儿他就浑身发毛。自己到关西县当书记,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效果不佳,一些在背后窥视县委书记位子的人,不想法子使绊子才怪!撤职罢官自己不怕,就是感到有些不服气,等自己先干完五年这一任也好啊……
  附近两个司机的牢骚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说:“咱日他姐!那个狗日的闲疯了,搞啥‘千杯不醉’,害得老子晒太阳。”一个说:“狗日的生产‘千杯不醉’,也不放到城里,却在这鬼不下蛋的荒山上,找个树阴凉儿都难。”
  张云峰循声望去,在一黑一白两辆奥迪旁,站着一胖一瘦两个油汗满面的司机。他凑过去问胖司机:“师傅,啥‘千杯不醉’呀?”
  胖司机翻眼看看张云峰:“你是打外地来的吧,还不晓得这里出了个能人张老黑?他发明了一种解酒的灵药,说是提前吃一颗,入席后喝一千杯也不醉,大家就给取名‘千杯不醉’。”张云峰会意地“哦”了一声。
  瘦司机接腔说:“这玩意儿出世不到一个月,就引起了轰动,各县市的小车,还有省城的、外省的小车,都蝗虫一样飞来,光咱就来了两趟,你说神不神?”
  胖司机又说:“咱还来了三次呢,县长说这是送礼佳品,专门派秘书操办。”
  瘦司机又说:“按说这是一个不小的买卖,可这个县的领导真是一群大傻蛋,对这个买卖不闻不问,要是放到县城办个厂,不日进斗金才怪哩!”
  一句话提醒了张云峰——嗯!这位师傅骂得好!自己住院不晓得“千杯不醉”,还情有可原,在家的一班人都是聋子瞎子啊?他感激地望望两位师傅,劝他们俩把空调打开,坐到车里凉快。
  胖瘦司机又来火了,没好气地说:“妈的,来一趟这么远!我们油箱的汽油开到县城就够呛,还敢开空调?”
  天上的太阳像一团火似的烤人,张云峰望望左右不见树影,不由心生歉疚。自己也是年年号召植树造林,钱花了不少,可栽的树呢?他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请两位师傅坐进他的车里凉快,自己则大步流星向那出售“千杯不醉”的地方走去。
  
  神奇的鸡鸣泉
  
  离公路不远,有座山峰长得像只老公鸡,远近百姓都称它“鸡鸣山”。
  张老黑就住在公鸡嘴巴里。
  公鸡嘴巴是个不小的岩屋,岩屋里面有个筷子粗细的泉眼。相传,昔日的泉眼,天亮出水天黑断流。当年王莽追刘秀的时候,刘秀逃到此山,又渴又饿,再也走不动了,可是泉水已经断流,莫说做饭,就是喝口水解渴也难。附近老乡就捉来一只老公鸡,半夜里把它弄醒打鸣。真神!老公鸡一叫,泉水哗哗流了出来,救了刘秀的大驾。后来,刘秀得了天下,他不忘救驾之恩,便封这眼泉水为“鸡鸣泉”。泉眼旁边的山崖上,还隐隐约约看得见当年刻的“御赐鸡鸣泉”几个大字。
  张老黑的作坊,就设在鸡鸣泉边上。
  旧社会时,张老黑祖辈住在这个岩屋里。解放后,他家分了房子分了地,曾搬出了这个岩屋。可张老黑不守规矩,竟然违反基本国策,生了一胎生二胎,生了二胎生三胎,一气生了“五朵金花”。超生是要罚款的,在农村,先是牵猪,后是拉牛,再是扒房。可张老黑不怕,牵了猪就忌荤吃素,拉了牛就请人耕种,扒了瓦房就找几根木杆搭两间草房。按说张老黑已经有了五个女儿,老婆也已四十九了,不必再折腾生孩子了,可他不!他一定要老婆生个儿子继承香火,还说啥“四十九,生个吹鼓手”。张老黑言中了,老婆真的给他生了个吹鼓手。正当他欢天喜地庆贺的时候,村干部带人罚款来了,他无钱可罚,村上就扒了他的草房。张老黑也不在乎,又回到住了几代人的岩屋。张老黑一夜回到了解放前,日子过得针尖挑土一样艰难。没想到他爹临死前,传给他一个秘方,改变了他的命运。
  三个月前,他爹咽气时,哆哆嗦嗦指着鸡鸣泉边一条石缝。张老黑从里面取出一个塑料小包,打开是一张黑绵纸,写着一个秘方。他爹断断续续地说:“黑子,这秘方,是你爷、临死前、传给我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准用,用了,是要、短寿的……”张老黑细看秘方写得明白:用鸡鸣泉的水配鸡鸣山上的几种草药,可以制成一种解酒药丸,赴宴前喝一颗,宴席上喝一千杯都不醉。
  他如获至宝,如今生活好了,闹酒成风,这种解酒药定然大有市场。再说自己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小儿子已经七八岁,该上学了,就是全家不吃不喝,也得给娃儿凑学费呀,用这秘方是不会短寿的。于是,他按照秘方操办,制出了解酒药。一试,效果很好!于是取个俏皮的名字:千杯不醉。接着,他用石头在岩屋里砌出几大间屋子,卧室、饭厅、生产车间、销售的屋子等全有了,还专门砌了一间小卖部,出售本县酒厂的关山牌白酒。他不用雇请人,五朵金花就是好帮手。大女儿、二女儿、四女儿、五女儿,帮他做药;三女儿帮他管账,外带经营小卖部。
  “千杯不醉”不用打广告,硬是凭自己的独特效力,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遐迩闻名。
  前来购买“千杯不醉”的顾客,大都是领导的秘书、老板的小蜜,闹闹嚷嚷,叽叽喳喳,把岩屋挤得水泄不通。虽然有乡长高一飞带着两个乡干部专门在这儿维持秩序,可还是解决不了问题。有些挤不进去的顾客,就在岩屋外面战天斗地,操爹骂娘。好在岩屋洞口放了一个录音机,从里面发出一个男子的吼叫,压倒了那些不卫生的吵骂声。那男子放开嗓门,怪声怪调地唱着:“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夫妻感情大倒退,晚上睡觉背靠背。老婆告到纪委会,纪委说有酒不喝也不对。老婆告到县委会,县委说我们也是天天醉……”
  录音机唱到这里,张云峰赶到了岩屋,他听到“县委也是天天醉”,感到就像有根棍子戳到了自己的痛处,心里颇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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