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戒指

作者:岑建毅




  他犹豫了一下,右手慢慢地从桌面上的纸牌堆里抽出一张来。
  在他右手的中指上,赫然戴着一只硕大的银光闪闪的戒指。
  一看到他的戒指,我就来火。火已升上我的脑门了,但硬生生地被我压回去。
  是石头也有开花的时候。可这小子,我跟他说了多少的话,交了多少次心,他就是听不进,就是把我的话不当话。
  我的要求很简单:脱下他手指上的戒指。
  理由也很充分:学生戴戒指违反《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而且一个大男生戴那么个戒指也不雅观。
  “不脱,打死我也不脱。”
  我面对的是一头犟牛,把头一横,死也不理了。
  牛吧,简直是牛气冲天!“在我任教的十几届学生里,他是最牛的‘钉子户’!”——看报纸看到重庆拆迁户誓死不搬迁的新闻后,这话冲口而出。
  我已黔驴技穷了,遇到这样的“牛生”,我八辈子倒霉。
  校长亲自出马了。把他关在校长室里,两人面对面地谈判。看到这阵势,谁还不乖乖就范?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可这小子就是顽石一块,一不听,正理歪理就是不听;二不脱,戒指就是不脱下来。
  说了老半天,口里就算有条河都干涸了,气得校长在桌上用力一拍,说:“给你十分钟考虑,不脱,叫你老爸来。”
  校长盯着他,一动不动。他盯着手上的戒指,没什么动静。两个人以这样的姿势对峙着,像两个即将进行生死决斗的武林高手。时间和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十分钟很快到了,只见他左手微微地抬了起来,但最终放回了原处。
  十多分钟过去了,戒指还在他的中指上。
  对抗到底!校长叹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相信此刻在校长心里,面前的他不是被管辖的学生,而是一个从未交锋过的难以对付的敌手。
  我把电话打给他的父亲。他父亲在市场里正忙着卖猪肉,听我说得严重,马上放下手里的买卖,急匆匆地赶来。
  很快,他父亲到了,大步流星地走向校长办公室,手里还拿着一把杀猪刀!
  刀子磨得很亮,锋利的光芒让人觉得心寒,雪亮的刀面上还沾着些星星点点的猪肉屑和暗红的猪血沫子。
  从面前走过,一阵浓厚的血腥味直从鼻孔钻进去。
  人到门口,雷一样的声音就炸了:“看你这狗崽子,干什么了你,看我敢不敢宰了你,脱还是不脱,说!”
  这小子不敢看他父亲,面色苍白。
  但不说,也不动。
  “好啊,你,你想找死!”父亲面上青筋暴突,青筋里暗紫的血仿佛要冒出来似的。
  来不及反应,父亲的左手已拿着他戴戒指的手往桌上一放,右手的刀顺势就往他的手指剁去。
  在场的人心里都攥了一把汗,糟了,这手指肯定没了。
  但迅捷落下的刀在即将靠在他手指的一瞬间刹住了,刀锋轻而稳地放在他的手指上。我们松了一口气。
  “脱,还是不脱?说!”
  没回声。
  父亲的脸色猪肝样的,显得有些狰狞,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青筋里跳出来,滴在玻璃桌面上,铿然有声。
  “我剁了你的……”拿刀的手用力地往下摁去。
  刀锋随之陷入他的手指,血慢慢地渗出。
  他脸色死灰,疼痛使他的脸歪向一边。父亲脸色紫黑,暴怒使他的脸也歪向一边。
  看到这场面,其他的人都惊呆了,不知所措,这时校长反倒镇定下来,连忙走过去,用力拉起父亲的手说:“小孩子嘛,不必这样,要慢慢教育。”
  刀锋上已染有嫣红的鲜血了,一滴血开始往下溜!
  校长叹口气说:“算了,他不脱随他的便吧。”看来校长在这“视死如归”的学生面前也只好撤退了。
  校长说算了,我可不能说算了啊,这是我的学生,我不能给学生留下一个脱不下的戒指。
  赌一下吧!
  过了两天,我对他说:“首先声明一下,我不喜欢赌博,也不会赌博。现在你我都在这副牌里抽出一张,谁的数字大谁赢。我赢,你把戒指送给我;你赢,我不再理你戒指的事,怎么样?”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我让他先抽,他没抽,却从桌子上拿起了牌,一张一张地打开来看,看了好久,似乎在强记下牌的顺序。
  我心里暗暗地骂他——这狗东西,为了这破戒指,值不值。
  他合上了牌,又上下地翻了几下,把牌反过来放在桌上,再用手一抹,牌就一字地排开,接着就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
  我随便抽了一张,一看,糟了,数字是5。
  岂不料这小子倒说话了:“我输了,老师,对不起。”
  他出力地拔出戒指,可能手上的刀伤还没好,拔的时候有些痛,他紧咬着牙。
  他把戒指放在桌面上就出去了。
  望着桌面上的戒指,我心里不由得庆幸一番,真想不到这棘手的事却以这种方式解决了。
  我翻过他的牌,数字是1。但仔细一看有些奇怪,牌的一角明显地磨损了一小块。牌是刚才上班时顺路买的,还是崭新的,不可能有这么明显的磨损。
  拿起戒指,发现戒指上夹着很小的一片纸屑!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