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从魔鬼到天使

作者:侯晓田




  记得自己刚当上班主任时,曾对这一头衔充满了莫名的恐惧,因为心里总觉得,要管住这帮比自己高出半头的高中生似乎比登天还难。四处讨来的经验好像都有着共同的原则,那就是“千万别给学生好脸”。这句话让我很自然地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的一位班主任,我们当时管她叫“魔鬼”,那是一位能把男生管得服服帖帖的女老师。
  一想到我也能让那些高个子的调皮男生乖乖地听话,我就不由得“斗志昂扬”。我努力地回想着学生时代的班主任的工作方法,依稀记得有这么几点:1.她从来不在我们面前笑。2.她训斥我们的时候声音很大,邻班的同学也听得见。3.她敢打男生,还敢训家长。这几条中,“打男生”这一条我不敢试,因为学校有明文规定,再说,就是没有规定,我也不敢打。但前两条可以照办。
  于是在最初的日子里,我是这样做的,好像还真管用,一切都在正常运行,还经常受到表扬。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让我难以接受的变化,那就是微笑对于我来说似乎变得有些困难了,即使面对的不是我的学生,我脸上的表情也很难摆脱那种僵硬。几乎是在同时,我发现了在我毫无顾忌地讽刺一位女生时,她眼睛里闪着怨恨和不屑的神态。而这样的眼神,我似乎在很多同学的眼睛里都看到过。应该说,这眼神里的敌意深深地刺痛了我,它让我想起了那个称呼——“魔鬼”。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很失败……痛定思痛,我想也许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管理学生。
  翻出许多教育学、心理学的专业书籍仔细查找,发现有一句大教育家的话出现频率很高,那就是“爱你的学生,这是很重要的。”我决定从这里开始我“爱的教育”。
  可事实上,这帮学生真的很烦人,要求他们不要迟到,他们却总要晚个半分钟;告诫他们自习课不要说话,他们却趁你不注意,扔纸条,开始书面交流;扫过的地像给猫画胡子;擦过的桌子全是脏抹布的印。学习更不能提,讲过十遍的题他们也敢瞪着眼睛说“不会”;一个礼拜前布置的作业他们也能大言不惭地说“没写”。可是,教育家说了,“对这样的学生也要爱”“没有不好的学生,只有不好的教育”。著名教育家的话对一个想改变教育思路的年轻班主任来说,是像圣旨一样不能违抗的,我便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默念着“秋后算账”的口诀,微笑而耐心地一遍遍讲道理,违心地告诉他们——“老师真的很喜欢你们”“自习课纪律很好,虽然有人传纸条,但比大声喧哗好多了”。就这样坚持了两三个星期,就在我觉得这有悖于“真诚做人”的原则,准备放弃的时候,我却惊讶地发现:迟到的人真的越来越少了,自习课上塌实学习的人越来越多了,地越扫越干净……,更重要的是学生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亲切而热情。总而言之,一切都在“莫名其妙”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难道是上帝在帮助我,不可能!我决定找学生来问,他们的回答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他们说:“老师,刚开始的时候,你对我们特别凶,我们心里都挺恨你的,可现在我们知道错了,你其实心里挺爱我们的。为了不让你生气,我们愿意尽量做好每一件事。其实你想,只要学生能心甘情愿地听老师的话,什么事能干不好呢?”
  他们的话让我开了窍,看来,建立班主任与学生之间的良好关系,也许是班级管理的一把万能钥匙。教育家说的对:“爱你的学生,这是很重要的”。
  可教育家所说的爱绝不是我这种假装出来的微笑、温和,因为假的东西,时间一长就要露馅,我急需一种方法让自己真正地去爱那些看起来似乎有些讨厌的学生。然而,一开始我真是做不到,因为那些学生真的很难让我满意,谁知道他们上课时老往窗户外看什么,窗外除了落了叶的老树枝之外什么也没有,难道那老树枝比得上我们中国五千年灿烂的历史文化,当然,这只是他们诸多让我不能忍受的坏毛病中的一个。我开始在教育家的忠告前苦恼,直到有一天,当我看到《中国青年报》上的一幅漫画,题目叫“老师在批评学生的时候,大都忘了自己当学生的时候。”应该说正是这句话使我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心态。
  当我看到学生迟到时,我便想到自己曾经也向母亲提出“再睡半分钟”的请求;当我看到他们上课走神时,我便想到自己也曾在数学课上全神贯注地画窗外的鸟和树枝……这样想了,批评他们时便会很自然地面带微笑的表情,流露出“相信他们能改错误”的信任。因为我想,连我那样顽劣的学生都能改好,并且现在成为人师,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们会有更加灿烂的未来呢?你可以想象,这种微笑,充满信任,加上毫无恶意的激励式批评的效果有多奇妙。重要的是,这种微笑、这种信任都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地发自内心。
  当然,这种方法不适合那些青少年时期就品学兼优的老师,因为他们使用这种方法可能会适得其反,甚至会冒出一句“我像你一样大的时候,可比你强一千倍”的话也未可知。
  学生嘛,大都会有些顽皮,因此有时候,我们会自然而然地把他们的行为往坏的一面理解。我就曾经这样做过:我带过的班曾有一位学生,出名的调皮,只要一开任课老师碰头会,反映最多的准是他,虽然我一直努力地爱护和鼓励他,但说实话,进展真的不是很大,所以对他,我头疼的很。有一天,我在走廊这头瞅见他“鬼鬼祟祟”地溜进我的办公室,然后又溜出来。“他干什么去了?”我有些纳闷。突然间,我的头皮发麻了,因为我想起年级统考试题就放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我不敢再往下想,就冲进教室,把他喊出来盘问。他支支吾吾的不说,眼底里却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我当时把这笑意理解为阴谋得逞后的幸灾乐祸,于是我开始逼问,声调越来越高,简直可以算得上声色俱厉了。他的头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开口说话了,“老师,就要过元旦了,我给您买了一张贺卡,想偷偷送给您,让您惊喜一下。我不知道这样做您会生气?我以后再不这样了。”我不知道大家能否想像得到我当时的表情。愣了半分钟之后,我让那个学生进教室去了,他走的时候,眼里有着深深的不解。站在初冬的冷风里,我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这样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回到办公室时,我看到了那张贺卡,漂亮极了。统一考试成绩很快也出来了,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及格,见到我时脸依然羞得红红的。这件事情让我明白了,有时候我们自己也可能会狭隘,会固执,会自以为是;同时也让我相信,再调皮的学生也有善良的一面和一颗感恩的心。
  如今,我带的第一届学生已毕业了,整理他们临走时送给我的贺卡,有一张上写着这样的句子:“老师,您说得对,只要愿意去爱别人,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天使,在这三年里,您就是我的天使。”这个词让我立刻想起了另一个词——“魔鬼”,是啊,从魔鬼到天使的路也许并不遥远,只要愿意跨出爱的脚步,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天使。
  当然,要当好一个班主任,光有满心的爱自然是不够的,还须有一些具体的措施,比如“分片管理”“班干部值周负责制”“劳动卫生量化考核”等等。但是,如果没有学生积极能动的配合响应,所有的制度都可能成为一纸空文,这就是为什么有的班级制度实施得很好,而一搬到自己班里就寸步难行的原因。因为制度可以搬过来,可那份师生融洽的合作关系搬不来啊!特级教师魏书生一人带两个班的班主任,而且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不在学校,却能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一点一想起来就让人不由得有些神往。我曾经照用过魏老师的一些方法,比如:谁犯了错误,就要写出1000~5000字的心理说明书,据说他的学生接受的很愉快,效果好极了。可我向学生宣布这一条时,简直是“民怨沸腾”;具体执行起来,根本达不到字数要求;两个礼拜以后,班委会否决了这一制度。记得还学了一条是,谁犯错误谁给大家唱歌。据魏老师说,学生们是越唱越不好意思,越唱越有知耻心。可在我这里实施的时候却完全不是这样了,我的学生是越唱越高兴,给我的感觉是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表现机会,上面唱的人是精心准备,光鲜照人,底下听的人是掌声四起,兴奋异常。知道的人知道这是在惩罚犯错误者,不知道的绝对认为是在搞文体活动。由此我认识到,再好的制度也要建立在师生融洽默契的合作关系上,而要建立这种关系,除了爱,可能再没有什么更好的路径了。
  人们总爱用“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两句诗来歌颂老师的无私奉献,但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的话,一个“到死”、一个“成灰”总让我听着刺耳,难道做老师就非得做得这么辛苦,非得在管理别人的时候,把自己变得刻板僵硬吗?我更喜欢“园丁”这个称呼,因为可以想象,每个园丁面对自己培育的满园花树,心里一定是充满爱和喜悦,满心的骄傲和自豪。如果能有这样的感觉,我想无论是当一个老师,还是一个班主任,我们都是幸福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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