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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老人周有光的文字春秋

作者:本刊特约记者




  周有光,原名周耀平,1906年1月13日生于江苏常州,1923年就读于上海圣约翰大学,主修经济学,副修语言学。1928年至1949年任教于光华大学等校;后任职于江苏银行和新华银行,并由银行派驻美国纽约。1949年上海解放后回国,任教于复旦大学经济研究所和上海财经学院。
  1955年奉调北京,进入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专职从事语言文字研究。参与拟定拼音方案,该方案于1958年正式公布。1979年至1982年,出席国际标准化组织会议,经过多次会议,由国际投票通过《汉语拼音方案》为拼写汉语的国际标准。
  曾担任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委员、《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文版)中方三编审之一、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名誉会长。出版书籍近30种,其中《汉字改革概论》奠定了大学教材的基础,《世界文字发展史》列入“世纪文库”,《语文闲谈》列入“中国文库”。2005年以百岁高龄出版《百岁新稿》。
  
  算命先生说,不行啊,只能活到35岁
  
  2005年,复旦大学迎来百年校庆,9位百岁老校友与母校同庆百年华诞,他们中最大的107岁,最小的100岁。他们的睿智人生,最终由复旦大学出版社汇集成《巍巍上庠百岁星辰:复旦百岁校友见证中国百年》一书,令后来的学子们从9位长者的身上,真切地感受到100年来无数有志之士的精神。在这9位百岁老人中,就有周有光。
  
  记者: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您能活到百岁?
  周有光:没有,我结婚的时候,我们家的老妈妈就给我偷偷地算了一个命,算命先生说,不行啊,只能活到35岁。
  记者:您当时信没信?
  周有光:我当然不信,可是我觉得很有趣,现在我两个35岁也不止了,快三个了。人家说算命先生算得不准,我说不对,他算得还是准的。
  记者:为什么?
  周有光:我年轻的时候身体并不好,很容易生病,而且有一段时间患肺结核病,还有忧郁症。我为什么会长寿,不是算命先生没有算对,是因为科学进步了,要感谢科学家。
  记者:即使科学进步了,像您这么高寿的也不多。
  周有光:中国有句老话,叫做长命百岁,这个话很有道理。一百岁是人的生命的极限,超过极限是有的,可是是例外。
  记者:您现在已经是例外了。
  周有光:我是例外。最近有个事很有趣,上海复旦大学举行百年纪念,其中一个项目就是要找到在复旦大学教过书的、超过100岁的老教授,找到了9个,最高年龄是107岁,我是当中的小弟弟。不同的就是,他们现在都不能工作了,有的不大能动;我还能动,还能生活自理,还能工作。我现在每个月发表一篇文章。
  记者:每个月发表一篇文章是您给自己布置的作业吗?
  周有光:不是作业,随便写的。有一个小刊物,20年前创办的,我这20年来一直给它写文章。
  记者:您都写哪些方面的文章呢?
  周有光:当然有一部分还是本行的,语言学、文字学的文章,多数写的是有关文化问题的文章,文化问题今天各方面讨论得很多,我也就参加讨论了。
  记者:您是不是非常希望出门看看?
  周有光:也不一定。我大概是在85岁时离开办公室的,离开以后主要在家里看看书、写写东西,现在已经习惯不出去了。
  
  汉语拼音是双向桥梁,
  一方面面向中国国内的大众,
  一方面是跟世界的交流
  
  作为中国著名的语言文字学家,周有光是从49岁才半路出家的。1923年,周有光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读经济学,同时对语言文字产生了兴趣,还经常写些心得体会发表在报刊上。1946年,在新华银行工作的周有光被派往美国工作。解放后,他回到祖国,担任复旦大学经济研究所教授。新中国刚成立时,有数十种方言,且多数人都是文盲。要建设这样一个国家,没有统一的、能适应现代化需要的语言文字,是不可想象的。1955年10月,中共中央召开全国文字改革会议,精通中、英、法、日四国语言的周有光应邀参加会议。
  
  记 者:50岁之前您是一位经济学家,50岁之后却变成了语言文字学家。
  周有光:新中国成立不到几天,我从美国回到上海,就在上海复旦大学经济系教研究生。那个时候觉得中国经济最不发达,发展经济最重要,我就搞经济,所以回来做一点经济工作。回来以后,除了教书,我同时在人民银行华东区行任第二业务处处长,还接任了新华银行的秘书长,一个人做三个工作。
  记者:那时候上海应该是陈毅当市长?
  周有光:是陈毅,陈毅市长精力充沛,反应快,他差不多每个月都要组织一次民主人士座谈会,10个人左右。他每次都会请我去,我们很谈得来。1955年10月,北京要举行全国第一次文字改革会议,邀请我参加。在北京开完会,我就准备回去了。结果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的主任吴玉章、副主任胡愈之要把我留下来,我说我不行,是外行。吴玉章说,这是新的工作,大家都是外行。那个时候有这么一个口号——“哪里需要到哪里去”,中国很大,好多方面都缺少人才。这样我就同意留下来了。
  记者:那时候您也50多岁了吧?
  周有光:那时候49岁。改行是很偶然的,没想到改行,可我是既来之,则安之,我就很认真地搞语言文字学,因为语言文字学不是一个简单的学问。
  记者:当时您的任务是什么呢?
  周有光:我们这个单位分两个司,一个以汉语拼音为中心,另一个以汉字简化为中心,我主管汉语拼音这部分。
  
  当时拼音方案委员会一共有15个人,由几个大学的语言学家组成。文改会具体工作由3个人来做:叶籁士、陆志韦和周有光。叶籁士兼秘书长,比较忙;陆志韦要教书,还兼语言所的研究工作;而周有光因为离开了上海,没有其他事情,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对于拼音方案,周有光提出了三条原则:拉丁化、音素化、口语化。实际上三个人的看法基本一致,都不约而同地提出了要用26个拉丁字母。
  
  记者:现在大家都很习惯了汉语拼音,我们小学开始第一课就是拼音。但当年您做汉语拼音方案的时候,还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周有光:当年做汉语拼音方案,经过三年的反反复复广泛征求意见才定下来。定下来我们就跟周恩来总理讲,由国务院通过就行吧?周总理说不行,还要上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周总理的想法比我们高一步,我们以为国务院通过就可以了。
  记者:这也充分说明当时语言文字改革,包括汉语拼音方案的出台,是国家非常重视的一件事情。
  周有光:汉语拼音方案通过以后,周总理在全国政协会议上作了一次报告。那个报告就是说明政府文字改革的政策,当时提出三项任务:推广普通话、制定和推广汉语拼音方案、简化汉字。这个讲话是代表政府说明政策的,像这样一个讲话,周总理很认真,准备了一两个月。周总理的确是亲自指导这个事情,真正花工夫的,有时候白天没有时间,夜里还打电话来商量修改。
  记者:我听说,当时在选择汉语拼音方式的时候,高层也是非常重视的。
  周有光:非常重视,为什么非常重视?因为新中国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广大人民没有文化,大多数都是文盲。这个问题怎么办?当时部队就做了一个事,有一个部队的教员,叫祁建华,他发明了一个方法,让年轻的战士集中力量学汉字,一天学几个、几十个、几百个,很短的时间学了3000多字。郭沫若还有过一个讲话,说我们国家今天出了第二个孔夫子了,就是祁建华。评价非常高。大家就觉得,祁建华了不起,如果全国都用这个方法,很快就可以提高文化水平了。可是这个办法在部队是成功的,到群众中去办都不成功,都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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