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电影《阿诗玛》诞生记

作者:袁成亮




  “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我陪阿诗玛回家乡。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我陪阿诗玛回家乡……”每当提起阿诗玛,人们的耳边便会响起电影《阿诗玛》中那一段段脍炙人口的唱段,想起彝族青年男女阿黑和阿诗玛爱情的不幸和命运的悲惨。作为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彩色宽银幕立体声音乐歌舞片,阿诗玛是如何被搬上银幕的呢?它的背后又有哪些曲折的故事呢?
  
  拍摄工作一波三折,
  终究难逃被禁命运
  
  《阿诗玛》是流传于云南彝族支系撒尼人的一部口头传说,它用诗的语言叙述了勤劳、美丽、坚强、勇敢的青年男女阿黑和阿诗玛爱情的不幸和命运的悲惨。故事情节是这样的:在撒尼族的传统节日里,阿黑在射箭和摔跤比赛中赢了富家子弟阿支,夺得了彩绸与阿诗玛互订终身。但阿支早就看中阿诗玛,趁阿黑不在把她抢走。可是,阿支和哥哥比武都敌不过阿黑,只好将阿诗玛放走。就在阿黑一行高兴而归时,阿支引进的汹涌洪水淹没了他们。待阿黑挣扎起来后,阿诗玛已化为一座山石。
  1956年,诗人公刘的长诗《阿诗玛》被改编成电影剧本,上海海燕电影制片厂很快决定将其搬上银幕。正当海燕电影制片厂着手投拍事宜时,“反右”斗争开始了,原先参与整理长诗《阿诗玛》的黄铁、杨智勇、刘绮、公刘等被打成“右派”,由公刘改编的电影剧本也遭被封之命运。尽管如此,海燕电影制片厂却一直对《阿诗玛》情有独钟。1960年,该厂又请老诗人、时任云南大学校长的李广田对《阿诗玛》进行重新修订,准备再次上马,但不久李广田又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阿诗玛》的拍摄又一次搁浅。
  俗话说好事多磨。几经波折之后,1963年上海电影制片厂终于在《阿诗玛》的拍摄上有了突破性进展,并很快组成了拍摄班子。刘琼出任导演,葛炎、刘琼负责改编剧本,罗宗贤、葛炎负责音乐创作,李广田任文学顾问,杨丽坤因在《五朵金花》中的出色表演而出演阿诗玛。
  作为影片的主演,由于此前杨丽坤参加过《五朵金花》的拍摄,此次在影片中饰演阿诗玛显得很是得心应手。她抓住阿诗玛美丽、善良的本质作为角色创作的“内核”,并发挥自己善舞的特长,在表演中增加了许多别具特色的舞蹈,形成了清新、质朴的表演风格,将纯情、秀丽、善良、甜美的阿诗玛展现得淋漓尽致,受到了剧组的一致好评。
  与《五朵金花》一样,杨丽坤主演的阿诗玛的声音都是配音师后来配上去的,但细心的人还是能发现电影中有两处阿诗玛的独白与其他独白有些不一样。其中有一处是当阿黑临别阿诗玛投下的那朵山茶花在急流中飘动时,随着背景音乐有一句韵白:“水呀!你为什么不往高处流呀!”那朵山茶花竟然顺流而上。这句独白实际上是杨丽坤 念的。
  说来这还与周总理的嘱托分不开。那是1961年,杨丽坤和歌舞团的同志一道跟随周总理、陈毅副总理出国访问和演出。在繁忙的访问期间,周总理多次与杨丽坤交谈。当他了解到杨丽坤饰演的金花是由别人配音时,既亲切又严厉地对杨丽坤讲,当一名演员不仅要善于表演,也要学好普通话。杨丽坤听了之后,决心学好普通话。经过刻苦努力,她的普通话有了很大提高。虽然距离拍电影的要求还相差很大,但能在电影中念一两句台词,也算是对周总理的关心有了一个交代。
  经过全剧组的共同努力,1963年11月,影片《阿诗玛》完成了四本样片的制作。刘琼等人立即将样片送文化部审查。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陈荒煤看了样片后很是赞赏,当即表示:“《阿诗玛》质量相当高,杨丽坤形象与表演都很好,色彩和摄影也很不错,音乐曲调基本上是民族的。”陈荒煤有此表态,刘琼等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剧组也都欢欣鼓舞。从北京回来之后,大家又加班加点,加紧拍摄,到第二年的5月整部影片的制作便宣告完成。由于有前次审查做底子,大家对文化部的终审也充满了希望。
  1964年6月初,刘琼等人带着已完成的《阿诗玛》再度来京送审,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陈荒煤却没有了上次看片的兴奋。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前“阶级斗争”暗流涌动之时,对于这部以爱情为题材的片子是否能够上映,陈荒煤心里很是没底。他看了影片后,心事重重地对刘琼等人说:“还不错。可是你们要注意啊,现在提出了群众路线问题,风声很紧啊!先请夏公看看再说吧!”刘琼听了,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影片随即被送到文化部副部长夏衍那里,夏衍看了之后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但囿于当时形势,他认为目前在国内还不宜放映,可先拿到香港“第二地带”放一放,国内稍等一下再说。
  然而,事情的发展连身居要职的夏衍和陈荒煤也无法把握。就在电影《阿诗玛》送审不到一个月,7月2日文化部的整风开始了。主持电影工作的夏衍和陈荒煤被认为是执行“修正主义路线”的代表人物而遭到批判。江青在调看了包括《阿诗玛》在内的一大批影片后公开宣称:“这些影片的本质是反党反社会主义,不要把它们放在仓库里,应该拿出来公开批判。摄制一部影片要花几十万元,批判了,可以思想经济双丰收”。康生也斥责《阿诗玛》是“恋爱至上的大毒草”。同年12月,江青又到中宣部召开会议,点名批判了《阿诗玛》等一批影片,她气势汹汹地说:“《阿诗玛》无法修改,是一部典型的资产阶级影片,不要再浪费人力、物力,原样上映批判。”1965年4月11日,中宣部发出《关于公开放映和批判一些坏影片的通知》,被列入坏影片的共有7部,《阿诗玛》为其中之一。“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电影《阿诗玛》被视为“宣传恋爱至上”的“修正主义大毒草”而遭到了批判。参与《阿诗玛》长诗、京剧、舞剧及电影创作的众多文艺工作者也受到牵连,李广田被迫自杀,扮演阿诗玛的杨丽坤也被视为“修正主义苗子”、“资产阶级美女”而遭到非人的摧残,并因此患上了心因性精神忧郁症,一个优秀的电影演员从此远离了她心爱的舞台。凝聚了一批文艺工作者心血的电影《阿诗玛》未及上映便遭禁,令许多关爱它的人痛心 不已。
  
  走出深宫,重见天日
  
  1976年10月“四人帮”被粉碎后,随着文艺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恢复,中国的影视事业也迎来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个春天。文化部及各电影制片厂也着手对一大批在“文化大革命”中遭禁的影片进行重新审查。上海电影制片厂复审小组对《阿诗玛》也进行了复审。由于长期受到“文化大革命”的影响,当时参加复审的某些小组成员,听说戏里有神话和恋爱故事,情绪就紧张起来。为了慎重起见,对《阿诗玛》的审查是在夜间进行的,当时为了防止有人进来,还将外面大门上了锁。但此次审片并没有挽救《阿诗玛》被禁的命运。电影厂的一位领导甚至放话:“再百花齐放,谈情说爱就是不能放。”由于“左”倾思想的束缚,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两年,《阿诗玛》依然锁在深宫无人知。
  《阿诗玛》遭禁事件也时时牵动着陈荒煤的心,眼见许多被禁的影片一一重见天日,他再也坐不住了。1978年7月,陈荒煤到昆明参加“现代文学史、现代汉语和外国文学教材协作会议”,在与当地教育与文艺工作者座谈时特别提到了电影《阿诗玛》,并希望能看看影片,他的倡议得到与会者的赞同。经当地政府安排,被封存长达14年之久的电影《阿诗玛》终于在小范围内与学者们见面了。大家看完后对这部影片给予了高度评价,但陈荒煤心里并没有因此而显得轻松,为了使《阿诗玛》重见天日,同时也为了解救遭到迫害的杨丽坤,陈荒煤写了一篇《阿诗玛,你在哪里?》的长文寄给《人民日报》。这也是粉碎“四人帮”后公开为电影《阿诗玛》平反的第一篇文章。实际上陈荒煤的文章虽是讲《阿诗玛》的问题,但它深层的意义还在于谈怎样对待一批影片和电影工作者的问题,可以说是他为一些被封禁的影片所发出的“解禁”信号。《人民日报》领导收到陈荒煤的信后很是重视,将他的文章作为1978年9月3日的头条发表,而且题目还用了陈荒煤的手写体。
  一石激起千层浪。陈荒煤的文章发表后在社会上立即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人民日报》编辑部每天都要收到很多来信,对陈荒煤的文章表示赞赏,还有许多人询问阿诗玛的扮演者杨丽坤的下落。为了回应读者对杨丽坤的关心,上海《解放日报》特地登载了张曙、汪习麟的文章《阿诗玛就在我们身边》。远在上海的杨丽坤夫妇读到陈荒煤的文章后也非常感动,特别通过《人民日报》给陈荒煤写了一封表示感谢的长信。
  陈荒煤的文章为《阿诗玛》的复出打开了通道。1978年10月,上海电影界有关人士专门组织了一场有杨丽坤参加的《阿诗玛》看片会。在看片会上,看到十多年前由自己主演的影片,想到《阿诗玛》给自己和其他许多人带来的种种不幸,杨丽坤禁不住泪流满面。这次看片,大家一致给影片下了这样的评语:电影《阿诗玛》描写了健康的爱情,用神话形式反映人民抗暴的思想,在艺术上也有可取之处。看片会上,上海方面专门将为《阿诗玛》平反的材料呈报文化部。文化部接到材料后,虽然对《阿诗玛》平反一事进行了多次研究,但却迟迟作不了结论。此时,爱情题材虽然已不再是影视文学创作的禁区,但有人仍担心《阿诗玛》会给青年人带来副作用,如影片中表现男主人公阿黑和阿诗玛相爱时有“一天找你九十九遍”这样的歌词。有人还担心影片将民间传说中阿黑和阿诗玛的兄妹关系改成爱情关系,是否有损撒尼人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是否有碍于正确执行党的民族政策。文化部和民族事务委员会的同志为此专程到阿诗玛的故乡——云南路南彝族自治县奎山地区,请最有权威的评定者撒尼人鉴定。
  就在文化部对影片《阿诗玛》因内部纷争迟迟作不了结论时,1978年12月27日,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为庆祝《中美建交公报》发表举行的电影酒会上,电影《阿诗玛》却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银幕上,并获得观众的好评。随后,新华社发布一条激动人心的重要消息:《阿诗玛》等一些影片将在元旦恢复上映。1979年元旦,《阿诗玛》在全国上映,历经坎坷的《阿诗玛》终于回到了观众中间。
  1982年,该片在西班牙北部城市桑坦德召开的第三届国际音乐舞蹈节上获得最佳舞蹈片奖。
  (责任编辑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