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阮大铖传



  马士英,贵阳人。万历四十四年(1616),他与怀宁人阮大铖一同考中会试。又过了三年,士英成为进士,被授予南京户部主事。天启时期,他升为郎中,历任严州、河南、大同三府知府。崇祯三年(1630),升任山西阳和道副使。五年,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他到任才一个月,便传檄调取公家数千两黄金,贿赂朝中显贵,被镇守太监王坤所揭发,被判遣戍。不久他流寓南京,当时阮大铖名入逆案中,早被撤职,因避流贼也到了南京,两人相交甚欢。

  阮大铖机敏狡猾,有才气。天启初年,他由行人升为给事中,因亲丧回家。同乡的左光斗任御史,有名声,阮大铖很倚重他。四年(1624)春,吏科给事中出缺,阮大铖依次应当升任,左光斗引荐他。而赵南星、高攀龙、杨涟等人因为吏科监察重要部门,阮大铖轻浮不可用,想用魏大中。阮大铖到后,被补任工科给事中。阮大铖心中怨恨,暗中勾结宦官压下推举魏大中的奏疏。吏部不得已,便换上阮大铖的名字,即得到批准。阮大铖从此依附于魏忠贤,与霍维华、杨维垣、倪文焕结为死友,制作《百官图》,通过倪文焕送达魏忠贤手中。但他害怕东林党攻击自己,不到一个月就赶紧请求回家。而魏大中掌管吏科,阮大铖非常愤恨,私下对所亲善的人说:“我还得以善归,不知道左氏将怎么样。”后来杨涟、左光斗等人死于狱中,阮大铖对客人得意地自我夸耀。不久他被召任太常寺少卿。他到京都后,侍奉魏忠贤极为恭谨,但暗中担心他不足以依靠,每次去拜见,总是厚贿魏忠贤的守门人,交还他的名片。几个月之后,他又请求回家。魏忠贤被诛后,阮大铖装上两封奏疏驰送给杨维垣看,其中一篇专门弹劾崔呈秀和魏忠贤;另一篇将前后七年的事合起来算,他说从天启四年(1624)以后,乱政的是魏忠贤,而呈秀是助手,四年以前,乱政的是王安,而东林党是羽翼。他告诉杨维垣,如果时局大变,就将弹劾崔、魏的奏疏上呈,如果局势未定,则将合算疏上呈。正值杨维垣正一并指责东林、崔、魏为邪党,与编修倪元璐相互诋毁,得到阮大铖的奏疏后,非常高兴,为他投上合算疏,以帮助他自己。崇祯元年(1628),起用他为光禄寺卿。御史毛羽健弹劾他袒护邪党,他被罢免而去。第二年定逆案,阮大铖被判徒刑,准自赎为民。终庄烈帝一世,他被废斥十七年,郁郁不得志。

  流寇逼近安徽,阮大铖避居南京,颇招纳游侠来谈兵说剑,希望以边将之才被召用。无锡顾杲、吴县杨廷枢、芜湖沈士柱、余姚黄宗羲、鄞县万泰等人,都是复社中的名士,他们正聚集在南京讲学,非常厌恶阮大铖,做《留都防乱揭》来驱逐他。阮大铖害怕了,便闭门谢客,只与士英深相勾结。周延儒被召入阁,阮大铖载上金钱去贿求维扬,企图洗清前罪。周延儒说:“我此行,误为东林党所推。你的名字在逆案中,能行吗?”阮大铖沉吟良久,说:“瑶草怎么样?”瑶草,是马士英的别字。周延儒答应了。十五年(1642)六月,凤阳总督高斗光因失陷五城被逮捕治罪。礼部侍郎王锡兖推荐士英有才,周延儒从中做主,于是起用士英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庐州、凤阳等处军事。

  永城人刘超,天启年间以征伐安邦彦之功,累升到四川遵义总兵官,后因犯罪被罢免,多次营求复官而不得。李自成包围开封时,刘超请招募土寇协助击贼,于是起用他为保定总兵官,令他率兵援救开封。刘超害怕而不敢行,宿留家中,以私怨杀掉御史魏景琦等三家,然后据城反叛。巡抚王汉讨伐他,被杀。皇上于是命士英偕同太监卢九德、河南总兵官陈永福进兵讨伐。第二年四月,包围其城,接连作战,贼人屡次被打败,官军遂筑起长围围困他们。刘超在贵州为官时,与士英相识,便提起旧好请求投降。士英假意答应了,刘超出来相见时,不肯解掉佩刀。士英笑道“:你既归附朝廷,还用那玩艺儿干什么?”他亲手给刘超解下了刀。过后,又暗中去掉他的亲信,刘超遂就擒。士英把他当俘虏献给朝廷,将他肢解。当时流寇充斥,士英率兵捍御,多次立功。

  十七年(1644)三月,京师失陷,皇上驾崩。南京诸大臣得知这一消息,仓猝之间议立新君。而福王朱由嵩、潞王朱常芳都因避贼到了淮安,依亲疏顺序应当立福王。各大臣们担心福王一立,可能会追怨“妖书”和“梃击”、“移宫”等案,而如果立潞王,则没有后患,而且还可以邀功。暗中做主的,是被废籍礼部侍郎钱谦益,极力支持这一意见的是兵部侍郎吕大器,而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姜曰广都同意。前山东按察使佥事雷演祚、礼部员外郎周镳往来游说。当时士英正在庐州、凤阳督师,独认为不可,秘密与操江诚意伯刘孔昭,总兵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等人勾结,一同致书给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史可法,说依伦常之序,论亲论贤,莫如福王。史可法主意未定。后来廷臣集中商议,吏科给事中李沾探到马士英的旨意,当面驳斥吕大器。士英也从庐州、凤阳拥兵迎福王到江上,大臣们才不敢说话。福王之得以登基,全仗了士英的支持。

  当福王监国时,朝廷公推阁臣,刘孔昭振臂想争得其位,史可法以勋臣没有入阁的先例进行反对。刘孔昭于是争道“:我不行,士英为什么不行?”于是进升士英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与史可法和户部尚书高弘图一同受命,士英仍到凤阳督师。士英非常恼怒,令高杰、刘泽清等人上疏催促史可法到淮安、扬州督师,而士英留下辅政,仍掌兵部,权震内外。不久,论定策之功,加封士英为太子太师,庇荫锦衣卫指挥佥事。九月,评江北历年战绩,加封他为少傅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仍如前庇荫儿子一职。十二月,进封他为少师。第二年,进封为太保。当时,中原郡县全部失陷,高杰死于睢州,各镇权都没有统属。左良玉在长江上游拥兵,骄横跋扈有异志。而士英为人贪婪粗鄙没有远略,又引用阮大铖,每天专事报复,揽权逐利,直到灭亡。

  当初,史可法、高弘图和姜曰广、张慎言等人都是宿德在位掌权,并将逐渐引用海内有名望之人,而士英却一定要起用阮大铖。有诏书说要广罗人才,但说逆案中人不可轻易讨论。士英令刘孔昭和侯爵汤国祚、伯爵赵之龙等人攻击张慎言而逐走他,推荐阮大铖懂得军事。

  当初,阮大铖在南京时,与守备太监韩赞周关系亲密。京师失陷后,显贵的宦官都南奔,阮大铖通过韩赞周都与他们结交上了,他对群阉谈东林党当年之所以倾危贵妃、福王的原因,希望他们对福王提起,借以排挤史可法等人。群阉更极口称赞阮大铖有才华,士英也说阮大铖从山中投书与他,制定谋策,还为他辩白,说他实没有依附大..魏忠贤,为其策划。于是福王命阮大铖冠带朝见。阮大铖于是献上守江之策,上陈三要、二合、十四隙奏疏,并自述自己孤忠被陷害,痛诋孙慎行、魏大中、左光斗,而且指责魏大中为大逆。于是大学士姜曰广、侍郎吕大器、怀远侯常延龄等人都说阮大铖是逆案巨魁,不可召用。士英为阮大铖上奏辩解,极力攻击姜曰广、吕大器,还拉上宗室朱统翷、建安珠统镂之辈,接连上疏攻击。士英还认为大学士高弘图为御史时曾诋毁东林党,一定会支持他,便说“弘图一定知道臣的为人”。高弘图却说先帝钦定逆案一书,不可擅改。士英与他争辩,高弘图遂请罢免。士英心意稍稍受挫,迟疑了一个多月,用安远侯柳祚昌的推荐,发中旨起用阮大铖为兵部添注右侍郎。左都御史刘宗周说“:杀魏大中的是魏阉,阮大铖是其主使。即使他才能果然足以使用,臣担心这种党邪害正之才,终会贻害世道。阮大铖此番进退,实关系江左的兴亡,乞请停罢这一成命。”有圣旨严厉斥责他。不久,阮大铖兼任右佥都御史,巡阅长江防线。不久转为左侍郎。第二年二月进升为本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仍巡阅长江防线。

  吕大器、姜曰广、刘宗周、高弘图、徐石麒都与士英有矛盾,先后被罢免回家。士英独握大权,内倚宦官田成之辈,外结勋臣刘孔昭、朱国弼、柳祚昌、镇将刘泽清、刘良佐等人,而专听阮大铖之计。他尽起逆案中的杨维垣、虞廷陛、郭如暗、周昌晋、虞大复、徐复阳、陈以瑞、吴孔嘉;已死的人都给赠官和抚恤,而与张捷、唐世济等人比同;像张孙振、袁弘勋、刘光斗都在先朝时得罪,这时又把他们安置在言路,作为爪牙。朝政混乱,贿赂公行。四方警报不断传来,士英身掌中枢大权,一无筹划,每天专以铲除正人引进凶党为务。

  当初,举朝以逆案攻击阮大铖,阮大铖非常愤恨。后来见到北都依从为逆的诸臣中有附会清流的人,他便倡言道:“他们攻击逆案,我就造顺案与他们相对。”这是因为李自成的伪国号叫顺。士英随即上疏弹劾从逆的光时亨等人。光时亨属于东林党,所以从重弹劾他。阮大铖又诬陷并逮捕顾杲和左光斗的弟弟光先下狱,弹劾并杀了周镳、雷演祚。当时有个狂僧叫大悲,出语不类,被总督京营戎政赵之龙逮捕,阮大铖想诛杀东林党以及与他素不相合的人,便造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之名目,写上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等人的姓名,塞进大悲的袖中,海内有名望之士,无不罗列其中。钱谦益先已上疏歌颂士英,而且还为阮大铖诉冤修好了,但阮大铖恨犹未消,也把他列入,将要究治他的事。狱词诡秘,朝士人人自危。而士英不想造大案,于是判大悲犯妖言之罪斩首而止。

  张缙彦以本部之兵首先从贼,贼寇失败后,张缙彦窜回河南,自称要收集义勇收复各城,即被授予原官,总督河北、山西、河南军务,准许相机行事。其他投降贼人的大官,一送入贿赂,即得恢复原官。那些白丁、隶役只要输入重贿,立即可升为大帅。京都百姓为此说道“: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刑赏倒乱竟达如此地步。大清兵抵达宿迁、邳州,不久引兵北还。史可法上报朝廷,士英大笑不止,坐中客杨士聪问原因。士英说:“君以为真的有此事吗?此乃是史公妙用。已到了岁末,防河的将吏应该叙功了,耗费的军资也应核算了,此举是特为叙功、核算打下伏笔而已。”侍讲卫胤文兼给事中,监督高杰部队。高杰死,卫胤文窥伺士英旨意,弹劾史可法督师无用。士英即提拔卫胤文为兵部右侍郎,总督高杰营的将士以分史可法之权,史可法更无法施为。

  原先,左良玉接到监国所发的诏书,不肯拜,袁继咸勉强他,这才依礼开读诏书。而他嘱咐承天守备何志孔、巡按御史黄澍入朝拜贺,暗中窥伺朝廷动静。黄澍挟左良玉之势,拜见福王时,当面历数士英奸贪不法之事,并且说他曾接受张献忠伪兵部尚书周文江的重贿,为周文江请授为参将,其罪当斩。何志孔也弹劾士英骗上营私等罪。司礼监太监韩赞周将何志孔叱退,士英跪下请求处分。黄澍举笏直击士英之背,说:“愿与奸臣同死。”士英大声号呼,福王摇头,良久不语。韩赞周即抓住何志孔待命。福王因为韩赞周的话,心意颇动,当晚谕告韩赞周,想令士英避位。士英假装称病辞职,而贿赂福王邸的旧阉田成等人,让他们向王爷哭诉道“:皇上没有马公便不能即位,现在逐出马公,天下将会说皇上背恩。而且马公一去,还有谁为皇上着想?”福王默然,即安慰挽留士英。士英也害怕左良玉,请释放何志孔,而命黄澍速回湖广。原执掌锦衣卫的都督刘侨,曾被遣戍,通过周文江贿赂张献忠,接受伪命,被任为锦衣卫指挥使。到左良玉收复蕲州、黄州后,刘侨削发逃走,黄澍追捕他很急。而士英接受刘侨的贿赂,令他攻击黄澍,遂给他恢复原官,削去黄澍的官职。不久以楚府中尉的意见,逮捕黄澍。左良玉令部将群起喧闹,想下南京索要军饷,借此保救黄澍。袁继咸为他上疏代黄澍申理,士英不得已,便免于逮捕,黄澍遂躲在左良玉军中。左良玉与士英由此产生了矛盾。到伪太子一案发生,左良玉遂以此为起兵的借口。

  太子来时,认识的人指出他是假的,而都城百姓却哗然说是真的。当时还有一个姓童的,自称是王妃,也被关进监狱。督抚、镇将纷纷上书争论太子和童妃之事。福王急忙出示狱词,向中外人士宣示,人们更加议论纷纷,说是士英等人朋比为奸,想引导王爷灭绝伦理。黄澍在左良玉军中,日夜说太子冤枉,请左良玉出兵清除君王身边的恶人。左良玉也上疏请保全太子,斥责士英等人为奸臣。他又因士英裁减他的军饷,大恨,传檄远近各地,声讨士英之罪。他又上疏说“:自从先帝之变后,士英利用专权,事事为难。逆案是先帝亲手判定,士英却为其翻案。《要典》是先帝亲手焚毁,士英却进行重修。越其杰因贪婪被遣戍边,士英却滥授予他节钺。张孙振因贪污被判绞刑,士英却实然授他京卿。其他如袁弘勋、杨文骢、刘泌、王燧、黄鼎等人,有的行同猪狗,有的罪等叛逆,都被用来当道。自己做首辅,又用心腹阮大铖为添注尚书。

  “他还招募死士埋伏在皇城,诡名为禁军,动辄便说废立由我决定。陛下即位之初,恭敬俭朴,明察仁断,士英千方百计进行迷惑,进献优童艳女,伤损圣德。还引用阮大铖,以睚眦之怨杀人,像雷演祚、周镳等人,被严刑拷打,株连蔓引。尤其过分的,是他代理三案为题,凡是他生平所不快意的人,一网打尽。天下士民,因此而重足而立,丧魂落魄。如今皇太子到,授受分明。阮大铖一手握定,抹杀认识太子的方拱乾,而相信朋比为谋的刘正宗,忍心将十七岁的嗣君,关进监狱,凡有血气之人,都想寸磔士英、大铖等人,以谢先帝。乞请将他们处死,陈尸于市场,传首各地,以抒民愤。”奏疏上呈后,他便引兵东下。

  士英害怕了,便派阮大铖、朱大典、黄得功、刘孔昭等人抵御左良玉,而撤回江北刘良佐的军队,随他西上。当时大清兵南下推进,大理寺少卿姚思孝,御史乔可聘、成友谦请不要撤江北兵,从速守卫淮安、扬州。士英厉声叱道:“你们这帮东林党,还借口防江,你们想放左逆入京犯上吗?北兵到了,还可以和谈。左逆一到,则你们这帮人得高官,而我君臣却要死了。”他力排姚思孝等人的意见,淮、扬的防御更弱了。正值左良玉死,他的儿子左梦庚接连攻陷郡县,率兵到达采石。黄得功等人与他相持不下,阮大铖、刘孔昭却虚张捷报,以邀封赏,而大清兵已经攻破扬州,逼近京城。五月三日,福王出走太平,奔向黄得功军。刘孔昭斩关逃走。第二天,士英带上王母妃,以四百名黔兵护卫,逃向浙江。经过广德州时,知州赵景和怀疑有诈,闭门拒守。士英攻破州城,抓住赵景和并杀了他,大肆抢掠而去。跑到杭州后,守臣以总兵府做母妃的行宫。没过几天,阮大铖、朱大典、方国安也都仓皇到来,得知黄得功已兵败而死,福王被擒。第二天,请潞王监国,潞王不接受。不久,大兵到来,潞王率众投降,不久同母妃北去。潞王就是吕大器等人所议要建立为帝的人。

  杭州投降后,士英想拜谒监国的鲁王,鲁王诸臣极力反对他。阮大铖到金华投靠朱大典,也被士民所逐,朱大典于是把他送入严州总兵方国安军中。士英与方国安是同乡,先已在他军中。阮大铖到后掀髯指掌,每天谈兵,方国安很高兴。而士英认为南渡之坏,一半由于阮大铖,自己却背上恶名,所以颇为恨他。后来,我军击败士英、方国安。不久,士英、方国安率众渡过钱塘江,窥视杭州,大兵将其击败,溺江而死者无数。士英拥残兵想进入福建,唐王因他罪大不准许。第二年,大兵清剿湖贼,士英与长兴伯吴日生都被擒获,诏令将他们斩首。事见国史。阮大铖偕同谢三宾、宋之晋、苏壮等人赴江岸乞请投降,随从大兵攻打仙霞关,阮大铖僵仆石上而死。而野史记载士英逃到台州山寺为僧,被我兵搜获;阮大铖、方国安先后投降。不久唐王逃到顺昌。我大兵追到,搜查龙扛,获得士英、阮大铖、方国安父子请王爷出关做内应的奏疏,遂将他斩杀于延平城下。当时阮大铖正在游山,自触石头而死,于是将他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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