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木乃伊谈话



  前一天晚上的交际酒会真的会让我的神经受不了,昏昏欲睡、头昏脑涨。原本我曾经打算这个晚上也出去的,我这样一来就突然想,最明智的事情莫过于吃点晚饭后就上床睡觉。晚饭当然要少吃些,我也分外的喜欢威尔士干酪,之后就一下子吃进一磅多,这根本就是不可取的。我不过也不特别反正都可以吃上两磅,况且二以及三之间只有一个单位的区别罢了。我或许还可以想冒险吃下四磅,而我老婆要吃五磅,但是她很明显的已经都混淆了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假如五是个抽象的数字,我也就认了,但是具体而言,还要会包括黑啤酒,如果没有这个东西调味,也就更不用吃威尔士干酪了。
  草草结束了这顿便餐后,我于是就可以佩戴上睡帽,并且在第二天中午还衷心地希望再美餐一顿威尔士干酪。好心人于是就可以睡安然觉了,于是我头一落枕,便酣然入睡了。
  但是好梦从来都难成真。我刚刚要打完第三个鼾的时候,临街的门铃突然就急促地响起来,紧接着于是就急急的捶门声,这一下子我也就惊醒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在揉眼睛,老婆于是就会将一张便条甩在我脸上,那就是老朋友波诺纳写来的:“我亲爱的好友,收到此条之后,务请尽快就来我这里帮忙并且分享快乐。经过持之不懈的活动,终于市博物馆的管事们同意我可以检验木乃伊——我指的就是那木乃伊你是知道的。假如需要的话,我于是就可以打开它。于是就只请了几个朋友到场——当然了也包括你。木乃伊也就在我屋里,并且还准备今晚十一时动手。”
  波诺纳读到“波诺纳”的时候,我已经都十二分的清醒了,真的是不可思议。我不顾一切、欢天喜地地跳下床来收拾出发,瞬间就穿戴齐整,之后就大步流星地向医生家奔去。
  波诺纳家里已经都聚了一帮人,他们全都情绪高昂,并且已经有些不耐烦地等着我,木乃伊于是就横在餐桌上,我一进门,于是就可以开始检验。
  然而几年前,波诺纳的表兄亚瑟,也就是萨勃莱塔什船长从尼罗河上远离底比斯的利比亚山中埃莱锡斯附近的一座古墓中也买了一对木乃伊,这便是其中之一。然而那里的洞窟尽管没有底比斯陵墓的规模,可是因为有许多描绘古埃及私人生活的绘画因而也就具有了更大的价值,可是这具木乃伊所在的陵墓就会有很多的这类图画——四壁布满了浅浮雕和壁画,以及花瓶、雕像以及图案丰富的镶嵌艺术品等,这全部都说明了死者生前的富有。
  然而按照萨勃莱塔什船长发现它们时的样子这些珍宝原封不动地存放在博物馆里,也就是说,八年以来,棺椁从没有打开,游人只可以从外面观赏,所以我们才可以有眼前这具完好无损的木乃伊。这件没有遭劫难的稀世古物可以这样安然到了我们这里,多么的不易!我们真的是应该为自己的好运气好好庆贺一番。
  我于是就走近桌子,同时也看见上面有一个大盒子或者是说大箱子,也就差不多七尺长,也有可能有三尺宽,二尺半深。长方形不是但却棺材形状,一开始还以为箱子是悬铃木做的,可是割进去看剖面,竟然是硬纸板,而恰当地说,也就是莎草纸做的纸板。上面依旧还涂一层厚厚的画,有葬礼场面以及其他一些举哀场景,其间很多处位置上穿插一些象形文字,毫无疑问就是逝去者的名字。然而幸运的是格里登先生也就在我们当中,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读懂这些字母,事实上这是一些表音符号,之后就拼成“阿拉米斯塔克奥”如果想要打开这箱子而且还不损伤它并不是非常的容易,可是终究还是可以完成了这个任务。
  里面又是一个棺材,就和外面的一个样子可是却小了许多,两个棺材之间填的松脂差不多就遮住了里面棺材的颜色。
  也就打开里面的这个棺材(非常容易打开),并且看到第三个箱子,也是一个棺材的时候,事实上和第二个没有多么大的区别,只不过是木材不同,柏木特有的那样的香味依旧会浓浓地散发出来。
  第二个棺材以及第三个之间并没有空隙,而且还一个紧紧地套在另一个里面。
  而打开第三个箱子也就是尸体,我们于是就把尸体抬出来,原来会以为尸体就会像通常看到的那样,全身都裹着绷带或者是麻条之类,事实上却不过是莎草纸做的一种护套,上面会抹着一层石膏,之后又会是一层厚厚的镀金绘画,画着灵魂必须要履行的各种职责,而灵魂对诸神灵的晋谒,许多真人一般的形象非常有可能就是这些涂了防腐香料的死者本人。然而从头至脚却依旧有一个垂柱形或长柱形的牌子,并且还用表音象形文字写着死者的姓名身份以及他的亲属们的姓名和身份。
  除开木乃伊脖子上的护套,接着就露出一个柱形玻璃珠做成的项链,五光十色,并且还排列组合成一些带着圆形翅膀的神祗以及圣甲虫之类的形象。腰部也同样就系着类似的腰圈或者是腰带。
  剥开纸板之后,于是就可以看到木乃伊的肌体依旧还保存完好,并没有明显气味。它的肤色微红,皮肤坚硬而且光滑。毛发和牙齿形态完好。眼睛 似乎是挖去之后又换上玻璃眼珠一样,并且还非常漂亮,足以乱真,只不过就是目光有些过分滞硬。镀金的手指以及指甲都是非常的光彩灿灿。
  格里登先生根据表皮微红这一点,认为完全是沥青起了防腐保护的作用,可是用钢器具从表层刮了一点粉末之后就扔进火里,很明显的有樟脑以及其他芳香树脂的气味。
  我们于是就仔细地检查尸体,同时也想找到通常取出内脏的开口,可是还是一无所获,这真的是匪夷所思。那个时候在场的人竟然还没有一个意识到,完整或者是完全没有切口的木乃伊并不是罕见。而习惯的做法是,可以通过鼻孔去抽出脑髓,同时也可以通过身侧的切口去取出肠子,之后全身洗净、剃刮、敷盐,并且在放置几个星期之后才可以涂抹人们所说的防腐香料。
  因为是找不到切口,波诺纳医生于是就准备剖割要用的器具。我于是就注意到那个时候已经两点多了,于是我们大家就同意推迟到第二天晚上再做些内脏检验,也就在我们正要分手再见的时候,有人突然提议用伏打电堆做一两次实验。
  于是就在这一具至少已经三四千岁的木乃伊身上通电,这个点子真不赖,即使不十分聪明,但是至少也是非常的新颖,于是大家都会深表赞同。我们事实上就是一分的执著加九分的戏闹,而在医生的书房里依旧还摆好一组蓄电池,这就用它给这位埃及人通电。
  我们在费了好大劲之后才将木乃伊的一块颞肌裸露出来,这个地方不像其他部位那样硬得像石头,然而和电线接上后,对电击它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当然了这也早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这第一次试验就足够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大伙于是就知趣地笑了,也就是在笑自己的胡闹。大家于是就开始互道晚安准备离去,我的目光突然就在无意间和木乃伊的碰在一起,马上就惊骇万分。而这刹那一瞥就足够以让我肯定,我们都认为那是玻璃眼珠,都没有注意到那目光生硬的那双眼睛,而现在竟然基本上全被眼睑盖住,于是就只露出一点儿眼白。
  我于是就大喊一声好让大家注意,他们立刻就都清楚了。
  不可以说对这现象我特别的“警觉”,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这个词用在我身上非常的确切。但是,或许也就是那些啤酒让我的神经有些过于敏感。其他人也在无意去掩饰他们受到的惊吓。波诺纳医生更加是一副可怜模样,而格里登先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于是就没有出现什么特殊异常。
  西尔克·白金汉先生呢,就算胆子再大,恐怕也不敢否认他四脚并用地就可以钻在了桌子底下。
  可是第一波惊吓过去之后,我们就会非常慎重的决定,于是接着做下一步实验。之后手术从木乃伊右脚的大脚趾的地方开始,就从外种子状骨的一侧切口,一直开到外展肌的根部,并且还重新调好电池,并且还在三叉神经上涂些液体——突然木乃伊像活人一样动起来,起先还提起右腿,直至基本上没有碰到腹部,之后就展腿,并且还一脚踢在波诺纳医生身上,力量之大让人难以置信,竟然还把那先生像出弩的箭簇一样,就朝着窗户下面的街心弹去。
  大伙儿马上就冲了出去,并且准备把血肉模糊的医生弄了回来,可是在楼梯口就可以看见他正匆匆赶上来,真的让人喜出望外,并且在他脸上还依旧洋溢着誓不罢休的激情,更加深切地认识到要用更大的热忱以及严谨投入到我们的实验。
  也就是在医生的建议下,我们马上就在木乃伊的鼻尖上打开了个很深的口子,医生本人则用双手用劲捉住木乃伊,猛然地就将其和电线接起来。
  不论是从道德角度或者是从生理角度讲,不论是在比喻意义上还是在字面意义上,结果都是触电了。首先,木乃伊便睁开了眼睛,就像是巴尼斯先生表演哑剧那样快速眨巴双眼,达数分钟之久;第二,就是打喷嚏;第三,端坐起来;第四,并且还冲着波诺纳医生的脸挥舞拳手;第五,转身就用纯正的埃及话向格里登以及白金汉二位先生说道:“我必须说,先生们,我对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我感觉到非常痛心,非常震惊。波诺纳医生嘛,就别指望他会干出什么好事来。他真的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可怜虫,只不过就是胖乎乎的傻瓜一个。
  我原谅他,怜悯他。可是你,格里登先生,还有你,西尔克先生——你们在埃及居住过、游历过,甚至人们会以为你们就是在埃及的某个庄园里长大的。那么你们,就听着,和我们交往得不少,然而你们讲埃及语流利得就像是写母语一样——甚至我一直把你们当做木乃伊的那些忠实的朋,原本会以为你们行事就会更像是君子,然而你们却是袖手一旁,就这样看着我遭受这般摆弄,我会怎样想?在这么冷的天气你们竟然会允许汤姆、迪克以及哈利剥掉我的棺木以及衣服,我会怎样想呢?
  你们帮助和纵容那个非常可怜的小个子混蛋波诺纳医生抓我的鼻子,这就是关键,我会怎样想?”
  这个时候听了这番话,一定就会有人夺门而逃,或者是发作歇斯底里,或者就是晕倒在地。我想这三者肯定就会有其一会发生,这样做才可以说是符合情理,可是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真的就弄不明白。或许真正的原因应当就在时代精神里面去寻找,时代于是就完完全全是按照相反规则来运行。然而一般认为,不论和不可能原则可以解决的所有的问题。也许就正是木乃伊那理所当然和自然而然的神态,才让他说出话来并且不吓人。总而言之,事实就是事实,我们这伙人根本就没有一个流露出惊慌,同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措。
  我反正确信一切正常。我只不过就是向侧面迈了一下,真的想躲开埃及人的拳头。波诺纳医生双手于是就插在裤袋里,并且还死死盯着木乃伊,同时脸涨得通红。格里登先生弹着他的连鬓胡子,并且还揪起衬衣领子。白金汉先生则耷拉着脑袋,右手拇指于是就含在左边的口腔里。
  埃及人表情非常的严峻,在瞅了他几分钟后,就嘲弄地说道:“你怎么会不说话,白金汉先生?可以听见我在问你吗?没有听见?那么就把你的大拇指从嘴里拿出来!”
  白金汉先生于是就惊动了一下,同时也将右手拇指从左边口腔抽出来,之后就像要补偿似的,并且将左手拇指插进上文提到的那个窿隙的右边。
  之后就从白先生口里得不到回答的木乃伊以及不耐烦地转向格里登先生,同时用一种断然的语气问我们到底会想要怎么样。
  格里登先生于是就用埃及语作了详尽的回答。因为美国的印刷厂缺乏象形文字的字模,我倒非常的愿意把他的精彩讲话一字不落地录在这里。
  然而需要说明的是,也就在以下的谈话里,木乃伊全部都是用古埃及语,之后就通过中介(针对我和其他没有到过埃及者)——也就是说,通过格里登以及白金汉两位的翻译来进行的。这两位先生讲木乃伊的母语极其的流利漂亮,但是我发现(当然是因为他们要给这位外来者介绍一些极其现代并且非常新奇的东西),为了表达某个特殊的意思,这两位旅行家往往要用一些浅显易懂的形式。就好像,为了让埃及人理解“政治”这一术语的时候,格里登先生在墙上就会用一截木炭勾画出一个小个子酒糟鼻绅士,并且还露着肘子站在树桩上,左腿后蹬,拳头紧攥,眼睛向上,右臂前升,嘴张得竟然有九十度大。可是用同样的方法,白金汉先生却没有将“假发”这个绝对现代的概念表达得非常的清楚,最后(于是就在波诺纳医生的提示下)他于是脸色苍白地同意摘下他的假发。
  格里登先生的一番话主要就是在论述解剖木乃伊将要给科学发展带来非常大的益处,这样的话就不免惊扰了“他”对这位阿拉米斯塔克奥木乃伊格里登先生表示特别的歉意之后,他最后就暗示既然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已经都可以解释清楚了,那样的话最好还是依照原计划(只可能这样理解),继续进行检验。这个时候波诺纳医生已经都准备好了他的器械。
  阿拉米斯塔克奥好像是对演讲人的提议颇有些疑虑,我对这其中的究竟也不甚了解,但是对那番温柔的道歉他表示感到满意,并且就从桌子上下来。与我们一一握了手。
  礼仪结束之后,我们就马上埋头修补这件木乃伊实验品身上以及被手术刀刮坏的地方,之后也缝合太阳穴的伤口,同时还绑扎好脚,于是就在鼻尖上敷了块一寸见方的黑膏药。
  这个时候就可以看见伯爵,这好像就是阿拉米斯塔克奥的爵位,稍微的抖动了一下——很明显的是冷的缘故。医生立刻就去衣柜拿来一件杰宁品牌的上好黑色礼服,一件粉红色方格女衬衣,一条天蓝色格子背带马裤,一件白色短大衣,一件有摆边的织锦背心,一顶无沿帽子,一根带钩手杖,浅黄色儿童手套,还有漆皮靴,一副八字假胡须,一只单眼镜,一根瀑布式围巾。因为伯爵和医生的身材悬殊非常的大(二比一的比例),好不容易把这套衣物给木乃伊穿上,可是还是费了些周折,最终还是给他穿上去了。然而格里登先生伸过胳膊,就是就把他领到炉火旁一张舒适的椅子上,医生顺手就按响了门铃,同时也要来了雪茄和酒。
  谈话非常快的便热烈起来。我们当然感到特别好奇的是阿拉米斯塔克奥竟然依旧还活着。
  白金汉先生于是就感慨道:“我认为你早就应该是死去的人了。”
  “什么!”
  伯爵极其惊讶,之后就接过话说,“我才七百岁多一点!而我的父亲活了一千岁,去世的时候还一点都不老糊涂。”
  之后就是一阵热烈的算计和讨论,结果非常的明显,并且还对木乃伊的年代判断有非常大的误差。事实上他被送入埃莱锡斯陵墓已经有五千零五十五年又若干个月的时间了。
  “可是我并没有说你入土的年龄(事实上我想你一定仍然是个青年),我说的就是你被沥青裹起来之后的那段漫长时间。”
  白金汉先生说道。
  “被什么?”
  伯爵问。
  “沥青。”
  白先生重复道。
  “哦,是的,我大概可以明白了你的意思。可以这样回答,没错、可是因为在我们那个时代,除了氯化汞之外,就很少用其他的东西了。”
  “而我们最难理解的就是,”
  波诺纳医生说道,“你死后就埋在埃及五千年,然而此时此刻你依旧还是个精神饱满的大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伯爵答道:“假如真像你说的我‘死’了,我这个时候就一定应该还是一个死人,而依我看,你们依旧处在伏特电学的起步阶段,竟然连我们之前的一些很普通的事也做不来。事实上,我于是患了僵住症,我的好朋友们认为我十有八九死了,马上就给我做了香料防腐处理。我想你们肯定就会知道香料防腐处理的一些主要原理吧?”
  “这个,并不是太懂。”
  “瞎,不知道真的很可悲!这样吧,我现在依旧也不能讲得很细,可是应该说清楚,在埃及防腐处理也就是尽量中断并且保留处理的时候所具有的全部的动物功能。我也就是在最宽泛的意义上用‘动物’这个词的,它也就是包括了生理和道德方面的所有生命体。我可以重复一遍,防腐处理的主要的原理是马上就中止并且可以长久保留处理时候所具有的全部动物功能。然而简单地说,被涂抹香料的人那个和死后是什么状态,就将被丝毫不差地保存下来。在经过了防腐处理后,我就必须要以活下来就是像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那样,是因为我非常有幸属于圣甲虫血统。”
  “圣甲虫血统!”
  波诺纳医生突然就惊呼道。
  “对。圣甲虫是一个极其著名、极其稀少的显贵家族的标志或者是徽章。‘圣甲虫血统’就是个比喻说法,也就是以圣甲虫为徽章的那个家族的一员。”
  “但这和你还活着有什么样的关系?”
  “嘿,依照埃及的一般做法,涂抹香料之前就要取出脑髓和肠子,事实上就只有圣甲虫一家不落这个俗套。所以,假如我不是圣甲虫的一员,我就根本没有脑髓和肠子了,因为二者缺其一就非常难以存活。”“我感觉到,”
  白金汉先生说,“那些所有看到的完整木乃伊全部都是圣甲虫一族的。”“没错。”
  “我觉得圣甲虫族就是埃及的一种神。”
  格里登先生非常温柔地说。
  “埃及的什么?”
  木乃伊于是就惊叫一声,跳了起来。
  那位旅游家重复道:“也就是埃及的一种神。”
  “格里登先生,你用这样的方式说话,我感觉到非常的惊讶。”
  伯爵于是就坐回到椅子上,紧接着道,“地球上还没有一个民族可以承认一个诸如以上的神。圣鹛、圣甲虫等只是我们的象征物或者就是中介物,也就像类似的生物对其他民族那样,可以通过它们来表达我们对造物主的敬畏和崇拜。”
  谈话暂时就停住了。之后波诺纳医生于是又重开话题:“但是从你的解释来看,尼罗河附近的陵墓中非常还有可能还有其他木乃伊活着。”伯爵答道:“这都是毫无疑问的,那样的话所有做防腐处理时都是还活着的圣甲虫成员,这样现在还活着。有些好像就是被有意地做了防腐处理,只不过是被操作人忽略了,他们依旧还留在坟墓里。”
  我说道:“请你解释一下‘有意地’好吗?”
  这就是我鼓起勇气问的第一个问题。透过他的单片眼镜伯爵轻轻扫视了我一眼,并且还回答道:“极其乐意。”他说:“极其乐意。然而就在我们那个时代,人的寿命一般就是八百岁。除了意外事故之外,在六百岁之前非常少有人死亡,当然很少人可以活过一千岁,而八百岁就是个平常寿数。当在我给你们讲的那种防腐办法发明之后,我们的科学家们于是就突发奇想,好像是不无道理地认为,科学的巨大进步可以就会让人分期地度过他们的自然寿命,历史的经验同时也表明这样做非常有必要。就比如某位年已五百的历史学家,他非常想写一部巨著,于是就将自己认真做了防腐处理,并且还给防腐人员留下指示,同时也要求过一段时间比如说五百年或六百年之后将他复活。到他复活的时候,肯定也会发现他的大作已经都变成了一种零杂随意的笔记本了——也就意味着,成了一群评论家们堆放他们那些针锋相对的哑谜、猜想以及叫骂文字的竞技场了。可是那些以注释或者是修订的名义做出的猜想等等,完全扭曲、包裹、甚至还淹没了原文,作者就必须要打着灯笼才能找回他自己的原书。但找到之后,发现自己竟然是白费了工夫。历史学家于是就便责无旁贷地用自己的知识和经验马上就着手修正人们而对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代的传统观点和习惯描述。这个由圣人贤者不断进行的重写以及本人校正工作可以防止把历史堕落为寓言式的编造。”
  “对不起,”
  这个时候波诺纳医生将一只手轻轻放在埃及人的手臂上说,“先生,对不起,那么我可以冒昧地插句话吗?”
  “当然可以了,先生。”
  伯爵打住了话头。
  医生说:“我只会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提及到历史学家亲自纠正有关他那个时代的传统观点和习惯描述。那么请先生指教,《玄经》中的事究竟有多少是正确的?”
  “《玄经》这个术语使用的非常的恰当,先生。一般以为,《玄经》中的事和没有重写的历史所记录的事实相一致,也就是说,随时岁的都可以发现它们不是大错就是特错。”
  医生已经接过话说:“你既然在坟墓里已经过了至少五千年,那么我也敢肯定你们的传统,不,对‘创世’这个普遍关心的话题你们那个和死后的历史记载有详尽的记录,我想你一定会知道‘创世’不过就是一千年前的事情。”
  “先生!”
  阿拉米斯塔克奥伯爵说。
  医生于是也重复了他的话,并且还补充了不少解释后,这个外国人才可以明白。最终,埃及人会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必须得承认你提出的问题非常的新鲜。而在我的那个时代,根本就没听说有人会认为宇宙(或者你们所说的世界)曾经还有过一个开端什么的。我可以记得有一次,也就这么一次,听一个非常有学问的人淡淡提到过好像和人类的起源有点关系的问题。这个人用过‘亚当 (或红土)’一词,那么你们也用这个词。可是他是在一般意义上用这个词的,也指肥沃土壤中自发性萌生(就像是说萌生出成千的低级动物)——自发萌生出来的五大群人同时就在地球的五个区分非常明确而大体相等的区域上繁衍开来。”
  大伙儿于是都耸了耸肩膀,而个别人还会颇有感触地摸了摸一下自己的额头。西尔克·白金汉先生于是又扫视了一眼阿拉米斯塔克奥的枕骨部,而且又看了一眼他的头前部,之后说道:“你们那个时代的人寿命非常的长,同时再像你所解释的那样分期生存的做法,这样是非常利于知识的累积和总体发展。所以我认为,与现代人相比,特别和美国佬相比,在科学的细微方面古埃及人明显低劣,完全就是因为埃及人的脑壳异常的坚硬。”“我又要说,你的话我听不大明白,那么请说明你指哪些细微方面。 伯爵回答非常的温文尔雅。”我们于是又七嘴八舌地开始详尽地说明颅相学的一些假说以及动物磁力的奇异现象。

  一直等到听我们说完之后,伯爵于是又继续讲述一些轶事,让大家知道了骨刺和胆囊的原型在埃及由兴而衰,都是非常久之前的事了,差不多久远得已被人忘却了,于是就和创造了虱虫以及许许多多其他东西的底比斯科学家们的伟绩比起来,催眠术只不过就是个小噱头罢了。
  我于是就插话问伯爵他那个时候的人们是否就会计算日食和月食。他于是就蔑然一笑说他们会。
  这有一些始料未及。我于是就开始问一些天文学方面的问题。而一位一直都没有开口的老兄悄悄地对我说,这个问题还比不上请教托勒密 (不管托勒密是何许人也),或者就向普鲁塔克请教相关的月岩相的问题。
  我于是又问起木乃伊火镜以及透镜还有玻璃的一般制作方法,可是我的询问依旧还没有结束,而那位沉默先生又会一次轻轻地碰我的胳膊肘,请求我看在上帝的分上,还不如看一下迪昂多鲁斯·西库勒斯是怎样解释的。然而伯爵却还是亦问亦答地对我说,现代人是不是也有类似埃及人用来镌刻多彩浮雕宝石的放大镜,而我也正好就考虑怎样回答这个问题,矮子波诺纳医生已经都说到一马当先地搭话了。
  他于是就激动地说:“那么请看看我们的建筑!”
  而那两位见过世面的旅行家听了之后也大为恼火,于是就把他拧得青一块紫一块。
  他依旧热情洋溢地嚷道:“看看纽约的鲍灵格林喷泉,假如要景观更宏伟的话,看看华盛顿特区的国会大厦!”而这位善良的小个子医生于是就开始描述细节,极其详细地去介绍这座建筑的构造比例。他解释道,光门廊就会有二十四根直径五尺的柱子,而每根柱子距离十尺。
  伯爵于是就说他遗憾的是已经都记不得阿兹纳克城里那些主建筑的非常准确的尺寸了,在混沌未分的太古时代这些建筑就已经矗立在那里了。但是,他依旧还记得(提到门廊的时候)卡拿克城郊那座不起眼的宫殿就有一门廊是由一百四十四根三十七尺粗的柱子组成的。而且每根柱子相距二十五尺,从尼罗河到这座宫殿还需要穿过二里长的大道,而且在两旁有二十、六十以及一百尺高低不等的狮身人面像、方形尖碑和雕像。
  宫殿里(也就是他所能记起的)每个方向都会有二里长,方圆或许就有七里。墙里墙外也都画满了象形符号。他于是就一本正经地说,这座宫殿的围墙之内是可以建筑五六十座医生的国会大厦。但是他的确没有说,挤一挤就可以放进两三百个国会大厦,但是毕竟卡拿克宫殿只不过就是座不起眼的小建筑。可是他(伯爵)也不可以背着良心拒绝不承认鲍灵格林喷泉的壮观、寄巧和独特,就会像医生描述的那样。他就必须得承认,在埃及或者是其他任何地方看不到这样的出色的建筑。
  我于是就乘机问对我们的铁路伯爵有什么可说的。
  他说道:“没什么特别的用处,设计太差、规模太小,并且还是笨拙地拼凑在一起,当然的也就无法和埃及人搬送整座庙宇以及高达一百五十尺的实心方塔尖碑时用的平直、巨大的铁槽道相媲美。”
  我于是就提到我们拥有那个巨大无比的机械能力。
  在这方面他承认我们有所了解,但是他问道我当初即使像卡拿克这样的小宫殿是怎样将拱基放在过梁上的。
  我佯装没有注意到他提的问题,而是问他对自流井还会有什么样的看法,他只不过就是扬了扬眉头。而格里登先生也朝我使劲眨眼睛,于是就低声说,最近工程师们在大绿洲发现了一口用于灌溉的自流井。
  我于是就又提到我们的钢铁。而个外国佬吸了吸鼻子反而来问我们的钢铁是不是锋快得可以做出方形尖碑上那样的曲线的细精活来,然而那些杰作全部都是由尖利的铜制刃具完成的。
  这一下大家完全就乱了‘手脚,感觉到还不如就改在形而上方面发起进攻。我们于是又找来一本叫做《日晷》的书,而在选读了某种含糊其辞的一两个章节,大概上就是关于波士顿人所称的“伟大的进步运动”伯爵只不过就是淡淡地说,在他那个时代“伟大运动”已是平常不过的事情,而至于说“进步”,
  之前也曾经搞过一次,但是纯粹就是瞎折腾,从来就没有进一步。
  之后我们又马上就提起至关重要的、美妙无比的民主制度,可是要让伯爵对我们生活里享有自由选举权以及没有国王的优越性有些体会,真的是太费口舌。
  他听得非常的认真,事实上却是毫无兴趣。我们说完这些话之后,很久以前他就说就有过极其类似的事情。埃及的十三个省份同时决定实行自由,可以为人类其他民族树立光辉的榜样。于是就这样将贤识之士招聚一堂,酝酿制定也许可以想象得出的那些最具独创性的宪法。他们有一阵子治理得确实非常的好,但是他只不过就是一味地夸夸其谈,最后都坏了事情。这十三个州以及另外十五到二十个州归合并成一个天底下令人作呕、孤立无援前所未闻、的专制国家了。
  我问篡权的独夫到底是谁。
  伯爵于是就回忆再三,说这独夫名字叫氓伯。
  我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就只好提高嗓门,为埃及人并不知道蒸汽而悲哀。
  伯爵非常惊诧地看着我,并没有作答。而那位沉默先生却是用肘子猛地戳了一下我的肋骨,同时告诉我已经都露了一次马脚——问我是不是真这么白痴,竟然还不知道现代的蒸汽机真实上的来源就算所罗门·德,科斯这位大英雄的发明。
  我们眼看着要遭受一场尴尬,可是好运气总会来的。因为波诺纳医生杀回来援救我们,他于是又问道,埃及人在服饰上是不是真的敢和现代人比一比。
  伯爵听过之后又抬头看了看他马裤的背带,之后又抓住礼服的一条后摆,并且还凑到眼前细看了一会儿,之后又放开。于是嘴渐渐地向左右两边撑开,就这样笑了起来。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他回答了些什么。
  大伙儿于是又来了精神,医生就趾高气扬地走近木乃伊,并且还要求木乃伊就像个真君子那样的实话实说,埃及人是不是早已了解波诺纳锭剂或勃兰德雷斯药丸的制作方法。
  我们于是非常急不可耐地等着个回答——可是白等了,因为根本就没有回答可等了。埃及人垂头不语,一脸绯红。从没有见过这样彻底的胜利,从没有见过如此凄惨的失败。我真的已经忍受不了这个可怜的埃及人遭受羞辱的样子,于是我摘下帽子,向他生硬地鞠了一躬,离去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多钟,马上就上床睡觉。而现在是上午十点钟,因此今晨七点钟我就起床了,而为了我的家人也就是为了全人类,于是就写下这份记录。我对前者已不指望什么,我的老婆非常的刁钻。事实上的情况就是我对这种生活和整个十九世纪从心底里感觉到厌恶。我可以确定一切都坏了。除此之外,我也急于知道二○四五年谁当总统,所以,刮完胡子喝过咖啡之后,我要马上就去波诺纳医生家里把我涂上香料,保存上二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