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起哄

作者:孙贵颂




  
  以我有限的观察视野来判断,中国人有喜欢起哄的习惯。
  小时候在农村,生活贫困且枯燥。到地里干活,经常会遇到一些人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辩和争吵。开始的时候,大家非但不管,反而在旁边幸灾乐祸,煽风点火,任由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地唇枪舌剑。因为有人在旁边瞅着,哪一方也得顾及面子,于是不管有理没理,谁也不肯退让。声音越吵越高,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就动起了拳头,打得鼻青脸肿。看客得到了满足,这才七嘴八舌地劝说一番,生拉硬扯地将双方分开。这有一个说法,叫“看光景”。北京人称之为“起哄架秧子”。
  炒过股的人都知道,股市有一个特点,就是某一只股票走红,并不是取决于它的业绩,而是全靠人为的炒作。先有庄家导引,然后股民盲目跟风,于是这只股票就吃了兴奋剂一样往上猛蹿。到了一定时候,庄上突然收网撤出,给那些散户股民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就被套牢了。出现这样的结果,很重要的原因,是一部分股民起哄所致。
  从前有个叫余秋雨的作家,写过一些很有文化味道的散文,受到很多人的喜欢和吹捧。香港凤凰卫视台曾在千禧之年与其合作,跑遍了全世界。余先生为此写了《千年一叹》一书。后来,有人开始批评、指责余先生,又是石破天惊地逗他,又是让他忏悔,总之有点起哄的味道,最后果然收到了效果:余先生宣布封笔了,不再跟文化界的人玩了。余先生有没有缺点?肯定是有的。但我以为,他的缺点,尚不足以连写作的资格都没有。余先生的文章,有些是写得很好的——比如他的《上海人》,据说朱镕基在上海工作的时候,曾号召大家都去认真读一下那篇文章。他当然也有写得不那么好的。但对比起其他人来,余先生肯定又是属于上乘等级的一个。可是我们容不下余先生,一阵穷追猛打,余先生终于落荒而逃了。文坛复归平静。
  据说现在的书画界,有人专门负责做起哄的营生。他们想让哪位作者红起来或火起来,就让他得奖,再组织人写评论文章,说该同志如何另辟蹊径,如何创新求变,如何大气磅礴,前途不可限量,价值上升空间很大云云……于是就有人经不住诱惑,掏大把的银子来收藏该作者的大作。
  经济领域更是如此。一说招商引资,便从上到下都招商引资,“千斤重担大家挑,人人肩上有指标”。一说建高尔夫球场,全国一下子冒出成百个高尔夫球场;一说搞电解铝,大家都上电解铝。总之是一哄而上。等到发现过度了,过剩了,再进行整顿,结果又来个一哄而散。前年我到海南去,发现那里的烂尾楼还一片一片的,全都是二十年前全国各地到那里去淘金时的残留。
  起哄是不严肃的,不认真的。对于整日与枯燥、无聊和压抑为伴的下层群体,偶尔起一下哄,无可厚非。但也不能做过了头,比如当一个民工声言要跳楼的时候,有一大群人在下面激动地催促:“要跳就快跳啊!”而一个民族,如果在经营经济和文化的过程中,哪怕掺进了十分微小的起哄成分,结果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因为,起哄一多,连正事都没人相信,就够呛了。
  [选自《潇湘晨报》2005年5月3日/何平图《热情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