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幼婴

 



一个诗人,
最初不过是一个感官的幼婴—

第一眼,
他看见白床单和墙壁,
于是他变成了白床单和墙壁;
第二眼,
他看见一只伸开的手,
于是这只手占据他全部的心灵;
同时,
他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
于是他的灵魂又变成这个声音;
然后,
他乱舞的手初次抓住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他还说不出名字,
但他的全部感觉和心思
又转向这件事物好奇追寻;
再接着,
他感觉到有一样东西
塞向他张开的嘴,他整个的心神
又转化为这一个可以触摸、可以吸吮
而且温暖、柔软的饱满圆形……

再后来,
他开始模仿言语,
渴望和大人一样迈开双腿,
只要可能,他就会观察、留意、聆听,
没有人来限制他的时候,
他会在房间里爬来爬去,
最后,
他终于站了起来,
象只鸭子一样拐到门外,走上大街—
一个更广大的世界向他敞开了,
终其一生,这样的超越他要一直持续……

一直到某天,他突然自我发现,
确认了他在世界当中的地位,
成为了绝非其他某人的他自己—
世界开始以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方式
向他打开一层层、层出不穷的奥秘,
他写下的断断续续的文字
从纸页或墙壁随即升上精神夜空,
变成了群星闪耀、交相辉映的艺术品;
他以往的那些无知习作,
一夜之间变成了通向自我
和世界中心的一架电梯,
层层上升,他终将抵达
人类精神难以企及的峰顶。

一首首绝妙的诗歌,
象一个个神态各异的健壮婴儿
离开了他胸中的摇篮和他的手笔,
象一条条莽撞的小牛
或一只只机灵的蜜蜂
带着自己全部的命运蹒跚而去--
诗人诞生了,当年的婴儿
变成了今天子嗣众多的父亲、母亲,
一首首生机勃勃的诗歌,
奔跑于时空漫长的轨道,
满怀父母丰富多彩的独特基因,
长江黄河一样向未来高歌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