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丹雕塑
那囚笼里的暴君向饥饿跪倒
俯身弓成觅食的狮子
心中隐藏的洞穴吼声乱窜
驱赶骨骼绷向肌肉的外缘
凸向空间，生命的棱角苦撑出体外
他爬上孩子的尸首
捞起倾颓的头颅
低头，张口，向那软垂的颈项
却无意侧转了小脸的轮廓
电光乍闪间看见了自己
记忆里面庞有婴孩的吻痕
他面上的肌肉瞬即
扭成了漩涡
扯卷着眉毛、眼睛、皱纹与嘴唇
地球那样重的头颅啊
黑夜在上面覆压
他左手按地，借势将体内仅余的气力
扯向颈椎一点
快将折断的杠杆，传来
骨肉拉扯撕裂的声音
突然，他硬成了一个铜人
岁月飘来无数惊讶的目光
绕着他旋转如星辰
场馆的射灯下他的颈
仿佛仍颤动，闪着铜的光
附记：乌戈利诺(Ugolino)，十三世
纪意大利比萨的暴君，被推翻后，与
儿子同锁于塔中活活饿死。罗丹的雕
塑，刻划乌戈利诺为饿火所煎熬，爬
到儿子的尸体上，低下身子想吃他们
的肉。
选自《火中之磨》，香港，
新穗出版社，1994
一九九三年五月二十七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