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哪里

 

有新的声音要从心里迸出,
(他们说是春天的到来)
住在城市的人张开口,厌倦了,
他们去到天外的峰顶上觉得自由,
路上有孤独的苦力,零零落落,
下着不稳的脚步,在田野里,
粗黑的人忘记了城里的繁华,扬起
久已被扬起的尘土,

在河边,他们还是蹬着干燥的石子,
俯着身,当船只逆行着急水,
哎唷,——哎唷,——哎唷,——
多思的人替他们想到了在西北,
在一望无际的风沙之下,
正有一队骆驼“艰苦地”前进,

而他们是俯视着了,
静静,千古淘去了屹立的人,
不动的田垅却如不动的山岭,
在历史上,也就是在报纸上,
那里记载的是自己代代的父亲,

地主,商人,各式的老爷,
没有他们儿子那样的聪明,
他们是较为粗鲁的,
他们仔细地,短指头数着钱票,
把年轻女人搂紧,哈哈地笑,

躺下他们睡了,也不会想到
(每一代也许迟睡了三分钟),
因而他们的儿子渐渐学会了
自己的悲观的,复杂的命运。

那是母亲的痛苦?那里
母亲的悲哀?——春天?
在受孕的时期,
看进没有痛苦的悲哀,那沉默,
虽然孩子的队伍站在清晨的广场,
有节拍的歌唱,他们纯洁的高音
虽然使我激动而且流泪了,
虽然,堕入沉思里,我是怀疑的,

希望,系住我们。希望
在没有希望,没有怀疑
的力量里,

在永远被蔑视的,沉冤的床上,
在隐藏了欲念的,枯瘪的乳房里,
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
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
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
因为在史前,我们得不到永恒,
我们的痛苦永远地飞扬,
而我们的快乐
在她的母腹里,是继续着……

载1941年4月25日《大公报·文艺·桂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