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飞出几十万光年
睁开眼睛，回头看留在二十世纪的我
我看见许多人都在写诗
我看见许多诗刊断断续续都是空白
用笔写诗的人很多
用生命写诗的人很少
笔尖窸窣，满世界都是咬嚼声
我看见我也挤在里头
像一只胃口极好的
蚕。缩进中国缩进东北缩进吉林省缩进一个小小的城里缩在一盏台灯下
平仄对仗抒情叙事时空张力审美意识甲乙丙丁ABCD搅在一起搅成一条泥泞而又干爽平坦而又坎坷的路
总想从这条路上膨胀
胀出小屋胀出小城胀出东北胀出那幅中国地图如果可能还想胀进以后的每一个世纪
墨水瓶一个个熬干了眼睛
铱金笔一支支磨得秃顶
我看见我拼命地戴一顶诗人的帽子而那帽子总比脑袋大大出许多不幸的是脑袋长帽子也长
写诗的人很多
能成名的很少
能成功的就更少
前边有个人戴着北京的帽子蹬着深圳的皮鞋穿着进口的衣服随手把一张用过的技巧扔在地上
我看见我爬过去很落后地捡起那张兴奋很偏远地研究那张奇妙很可怜地运用那张得意
我看见我买来许多书我在那书堆中越来越小
我看见我把许多白纸写上字又摞起来我被纸堆埋住
忽然我看见我死了
我看见我死了以后很快就被人们忘却而那些废纸也被人们拉出去卖掉
我看见人们费了很大劲运了无数趟才把那些废纸弄到了废品收购站
那些废纸堆得像山似的许多大山被风一吹纸片飞舞很像清明的坟
我看见我又从那坟里钻出来趴在上面以过去的姿势好像一只胃口很好的蚕
我真纳闷是谁给我的纸又是谁给我的笔我真是阴魂不散
坐在几十万光年的那边
我慢慢地抽着一支烟
198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