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位老诗人诉说生活的不幸

 



电话听筒里传来一股衰朽的气息
像一支无形的手把我的脸推开
“自从那年冻坏以后,脉管炎就一直
没有好过,现在四个关节强直
几乎不能动了。杜冷丁不用了
内脏全有毛病。你的生活好吗
工作好吗,孩子妻子好吗?”
我答应着,不知说些什么
“你嫂子教学,离家很远
中午也不能回来。实在寂寞了
就翻翻小本,看上面的一个个名字
现在我就靠回忆过日子了。”
年轻时,渴望年老,有经验和智慧
年老时,又渴望年轻,正如歌中唱道
年纪越小越有希望
“我一天吃药就得七八十元
军队上在想法把我推给地方
电话都不给开通。我打过几次
都找不到你。”人老了,尤其有病
和世界的联系就变得脆弱而勉强
“前年到上海去了一趟,医生们
都摇头。这么大年纪了
心肝肺都不好。现在我只能
躺在床上,整天见不到一个人影。”
我也是,见不到活人,看的
也都是死人的书。回家
看到孩子,才算活过来
“两个孩子都没工作,安排一个
得四五万元。前几年还能写点
起码写写信。现在连信都写不了
一年难得下楼几次。春天也不下去。”
现在已是春天,窗上蒙满了灰
风把树和骨头吹弯。“你还得坚持写呀。”
写诗,是渴望生活却找到了死亡
这个想法让我难过。“我想再出本诗集
让军队上觉得我还有点用,否则
把我推给地方,更没人管了
诗友们都说,如果我出诗集
只要通知一声,能凑多少便凑多少。”
我刚刚给故世的朋友出了一本
但对死者也没什么用处。我没有提起
只是听着,不知该如何劝慰
五十多了,二十八岁
身体就垮了,是在珍宝岛雪地埋伏时
冻坏的。我收到过他的两本诗集
但没有回信,可能是因为不太喜欢
“什么时候到牡丹江来玩玩。”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去看你”
我说,“大哥多保重吧。”
那以后好几天,心情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