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造句(组诗)

作者:张绍民




  风等于火焰
  
  一切风均为火焰
  风靠燃烧活下去
  它燃烧春天
  把大地放火烧成绿水
  它燃烧稻浪
  把粮食燃烧成金
  炼金术真高啊
  金子里有白银,米的大海
  
  风把大海烧完
  自己去了其它地方
  平静的大海
  风所剩下的灰烬
  巨大的液体干净高尚
  
  造 句
  
  屋顶在造句
  它只会造一个句子:炊烟
  它造出的句子
  具有我一生在大地上的高度
  
  齿 轮
  
  机器肚子里
  牙齿咬出铁的坎坷
  齿轮有了铁做的疼痛
  
  劳累病倒
  齿轮在开肠剖肚后立即惨遭淘汰
  在废品堆里很少有人
  再认真看一眼一只曾在人间辛苦谋生的齿轮
  
  给灯添煤
  
  灯为什么光明
  有油不断给灯芯
  有电不断给钨丝
  更重要的有——
  夜巨大的煤
  不断走进灯光里,回家
  
  气球世界
  
  把空气穿上衣裳就能卖钱
  他靠卖气球维持生计
  把加法做得离奇地好
  空气加上各种颜色的气球等于世界——
  气球有根形、条形、圆形大肚子,椭圆……各种形状
  他把几种基本形状的气球扎成兔子,狗,猫……
  啊,空气穿上衣服就可以成为各种开心的动物
  兔子,狗,猫……只要一张皮
  皮内的仓库里堆满空气,连血和骨头都不要
  就可以活下来
  
  一个平凡的上帝
  用他的气球就能创造世界
  
  在天空中打工
  
  安装工彭新宇
  年纪超过五十岁了
  他依旧在天空中打工
  给老板同时又是给顾客
  安装抽油烟机
  从许多厨房的窗口
  爬到户外的天空中
  他的心、骨头、血……
  都紧张地流下过
  无数心的汗水
  骨头的汗水
  血的汗水……
  这些体内的汗水
  大多数流在身体里成为内部海洋
  当然安装工的衣服
  吃到自己许多
  来自皮肤表面文章的大汗
  
  每次安装
  连保险带都紧张
  每次安装完
  体内的汗
  体外的汗
  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城市
  要安装多少抽油烟机
  彭新宇才能供自己两个孩子上完大学
  在天空中挣学费不太容易
  
  墙与记忆(外二首) 俞 强
  
  一道墙的记忆
  不等于一个住户的记忆
  四道墙站在各自的位置
  也许目睹过许多稀为人知的故事
  
  一扇门的记忆
  不等于一把钥匙的记忆
  四道墙 四个称职的卫士
  为它的每一个主人
  恪守着缺乏旁证的秘密
  
  一条街的记忆 一个社区的记忆
  一份履历的记忆
  不等于一幢楼层的记忆
  一间囚室的记忆
  一座宫殿的记忆 一段历史的记忆
  更不等于一道墙的记忆
  四道墙
  最后 把它的全部记忆
  交给了呼啸而来的推土机
  
  三月
  
  阳光给你一个温柔的耳光
  然后 蹑手蹑脚地走了
  你醒来 揉揉眼睛
  糅杂着凉意的微香透过指痕
  在皮肤上转换成一缕缕暖洋洋的涟漪
  你仿佛看见一个在花期与天气之间躲闪的背影
  她暗恋你又不敢当面承认
  顽皮的脑袋上跳动着两朵蝴蝶辫
  
  过 程
  
  在列车时刻表之外
  另一种时间的引擎背道而驰
  以慢镜头强调记忆对沿途窗景的挽留
  
  没有终点
  也没有起点
  庞大故事的梗概
  在寻找一只蚂蚁搬动一袋米的细节
  短暂岁月中一个漫长的瞬间
  
  野果的恋歌 王玉清
  
  交缠的视线慢慢断了,淡了
  渺渺流水已退至平野深处
  无刺无戳的,一枚野果
  钻在这暖和,轻柔的草末
  
  这些始终熨贴我的友伴
  等柞榛丛排斥我又漏下我
  金色的十月已过
  地角坡头,我仍然野生着
  静静地悬在半空了
  渺茫地等待远方的问候
  
  雨季从某一个夜晚悄悄开始了
  流水交缠的田畴与河流
  终于平静在了那么远的远处
  而我雨蚀不坏、虫啃不掉的躯壳
  任由片片六瓣形的雪喙轻啄
  
  轻啄……安宁、静谧中醒着的我啊
  我的野性 我的迟熟 我的深核
  
  蝉鸣 蔡 宁
  
  一片片翠绿的树叶
  在钢铁水泥的大峡谷
  舔着干裂的嘴唇
  休克得纹丝不动
  
  惟在峡谷的尽头
  有绿色的风
  摇着一片片绿荫
  
  此刻,正午
  绿荫中有烧红的烙铁
  一块又一块地落入水盆
  哧哧地翻滚着,呜叫着
  
  淬火,激起一阵阵热浪
  渗透了傍河的柳丝
  浸入滚滚红尘的缝隙
  
  此刻,匆匆穿行火热的大峡谷
  哧哧的呜叫声拼命地追逐着我
  挥挥手,一不经意
  膀臂被烫得通红
  
  心事
  成雅明
  
  一片枫叶飘来、
  一半泛绿一半透红
  
  又一片枫叶飘来
  一半褐色一半浅黄
  
  枫叶有枫叶的心事
  我有我的心事
  
  枫叶的心事一片片地铺开
  我的心事一层层地裹紧
  
  半明半暗的眸子 眺望
  层层叠叠 无法穿越的火红
  
  禅境(外一首) 王亚岗
  
  云不再是云
  风不再是风
  端坐在地毯上
  双手合掌走入宁静
  瞳仁的明光凝聚成针尖
  眼观于鼻 鼻观于心
  世界一切都在远离
  山在淡化
  海在淡化
  飞离大地
  飞离太阳
  飞离银河
  地球成了明灭闪亮的一颗微星
  花开了又谢了
  叶绿了又黄了
  在禅的世界
  却有着永恒 永恒
  
  夜 钓
  
  借着星光 穿过古林 拨开草丛
  我独自盘坐在这深山的古湖边
  用蛆作饵 用抛饵声引鱼
  不用浮标 只要把鱼竿微微悬起
  感受鱼咬钩触电般的快感
  
  我的鱼袋随着斗转星移鼓胀起来
  寂寞难挡的半轮山月也来巡游
  湖边远远近近的夜行兽类啼鸣不绝
  水鸟借着月光
  在雾气微升的湖面上飞掠而过
  时而发出一二声尖叫
  时而衔住鱼儿腾飞而起
  
  微明的湖面
  鱼儿开始成群的起游
  寻觅水面各种微小的生物
  遵循着古湖 古林里
  这古老的生死轮回
  
  鬼(外一首) 三米深
  
  父亲说鬼从来不用脚走路
  却很诚实,他们也低头劳动
  他们也懂得善良,懂得
  等待是无期的事,懂得悲伤
  我偶尔也和他们说话,我知道
  他们在我身旁,和我一样孤独
  在他们生活的世界里
  有和人间一样无垠的麦地
  他们在那里接受记忆的惩罚
  转世、轮回或幻想着终老一生
  他们无法彼此倾诉
  有时会半夜站在你的床前
  流着泪水,却不小心吓着了人
  
  后山的竹林
  
  还乡的时候
  我在后山的竹林里
  拍摄了不少照片
  后来外婆告诉我
  文革的时候
  曾经有个村干部
  半夜三更逃走
  吊死在竹林里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做梦的时候
  都用放大镜观察着
  每一张照片
  看是否发生了
  可疑的变化
  
  镜湖·船 黄静文
  
  清水涟漪
  远处的歌声盛开它的影子
  一颗白贝似的子音抵达眼帘
  昨夜风歇
  书生走过的江城 在南宋遗落
  青丝偎着江南的雨和
  素洁的裙摆 秋蝉轻折了去年的忧伤
  柳边走动的桥和静止的人
  水的声音消失在摆渡的云端
  谁与蝴蝶一起躲藏她的倩影
  众鸟喁语 纸鸢掠过想象的海面
  金黄的向日葵 无奈地转动着太阳
  奇花隔岸 绿在水边滋生腐朽
  山坡绵延了柔柔的羊群
  一湖春光凉拌着黄昏
  蓝色在模糊地浮动 游移
  咖啡的融化
  滴透了菩萨蛮的唱腔
  唱腔里夜泊了
  无舷的船 与没有云朵的安慰
  
  老 井(外一首) 肖作华
  
  没人喝老井的水了
  时间成了井壁上湿漉漉的绿苔
  青蛙忧伤地叫着
  像在喊魂
  
  我喝老井的水长大
  那水真甜啊
  记忆中的井
  是乡村的灵魂
  
  村人在井边走来走去
  打着招呼问候冷暖和收成
  井是小村的母亲
  
  多想再喝那甘甜的井水
  品味那份久违了的纯净
  那些没有污染又不须购买的水
  醉了我一生
  
  难以忘记的老井啊
  你依然年轻
  老了的是我
  
  老屋
  
  老屋是土墙和茅草盖成的
  曾经进进出出的人
  都走散了
  
  祖母长眠在村后的桃树林里
  父亲搬进了瓦房
  我则流浪到了城里
  
  风吹老屋的茅草
  声音凄凉
  我想起儿时在祖母怀里
  吹柳叶的声音
  
  每次回家总要到老屋看看
  那吱呀响的木门
  已经腐朽
  厚厚的蛛网
  从我出生结到现在
  像爷爷的皱纹
  
  老屋一直没拆
  老屋曾经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