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除了中产阶级“下午茶”, 还有什么?!

作者:陈仲义


  一
  
  张清华先生在2006年2月《星星》诗刊上撰文指出,当前诗歌界存在着中产介级写作趣味,无疑的,他洞察了诗歌歌界一个普遍的“病灶”。
  但如果我们用另一种蜻蜓的“复眼”观察,当会发现在中产阶级写作趣味和“冷漠苍白的诗学”背面,还隐伏着许多与之很不对称、很不协调、甚至完全相反的东西。趁这个机会抖落出来,或许可以使公众对中国诗歌地貌图的隔膜与误读,多少有些矫正。
  的确,中产阶级趣味写作,犹如它心仪的“下午茶”:康乃馨、斜阳、钢琴伴奏、提拉米酥和卡布奇诺共同组成的精致、闲适。但在它后面,应该看到,还有很让人惊悚的一面:狼藉的刀叉、自制的泡菜、辣椒、粗馍馍、以及呛人的二锅头。
  这就是说,除中产阶级趣味外,尚存其它写作维度,其中之一的“贱民”写作,主要体现在底层、民间和网站。打开那些链接,难道还少见那些痞子般的呐喊、呼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覠难道还感受不出血浓于水的悸痛?覠那么,本来就颇有混沌的中国诗歌版图,就变得更加复杂了。任何侧重的或貌似全面的描述,总是显得极其“偏见”和困难。
  
  二
  
  新世纪只有五六年时间,却使网络,民间的诗歌力量获得空前聚集壮大,重新形成一股冲击波,其基本特征,是在更大范围内,冲击传统、文化。极端的说就是反崇高、反本质,反经典、颠覆正统主流话语。主张崇低、推崇审丑,还原世俗化、尘世化,呈现生活的原生状态,释放被剥夺压抑的话语。
  越来越多的人马汇入这类底层写作,有“破坏即建设”的空房子写作;有后期非非的体制外写作;性作为突破口的下半身写作;“反理念反现状反方向”的垃圾写作;纵横禁区的后政治写作:“言之无物”的废话写作;游戏性、快感为圭皋的灌水写作;“不润饰不饰真”的反蚀主义;“与世界不正经”的荒诞写作;对存在不断追问体悟的俗世此在写作;“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的民间说唱;立足国计民生的民本诗歌;专注底层的打工诗歌;坚持“反抗、反讽、反省”的撒娇派;反诗道、反病态、主张轻狂的放肆派;力戳谎言和骗局的《军火库》;“争取人权、民主”的《中国话语权力》。还有处于同一条联盟的原创写作、猩猩主义、狼心狗肺、平民文学、同志等等。
  回顾“惫付年现代诗大展”以来,后现代的萌芽已经整整过去舶年,当年“非非”、“莽汉”播下的“跳蚤”,经由“空房子”、“下半身”、“垃圾派”各有侧重的接续,已然又鼓捣出新的“孽种”——以崇低为“龙头”的低诗潮——低诗歌。意识形态松绑,加剧着自由写作空间迅速膨胀,网络的出现,怂恿大量“出轨”文本。诗人在对抗权利、物质的双重压迫下,“使命感”再度获得“觉醒”,自身的写作行为在与后现代语境的交互中,蜕变为另一类写作向度。这,恰恰是目前小说界取悦公众的流行色所匮缺的,也是与当下诗歌界普遍存在的——中产阶级写作趣味背道而驰的。
  张嘉谚先生曾对之进行全面的理论深化,他在《低诗歌选》中概括说:“崇低,是低诗歌的精神信念,审丑,是低诗歌的价值取向;反饰廿语言的直白、直截与不假修饰卅,是低诗歌的文体格调;粗陋玩世主义,是低诗歌的基本创作方法;以下犯上与平面挤荡,是低诗歌兴起的运动路线;“后政治”、“反讽”、“冷叙事”“诗性政治”等等,是低诗人与诗评家注重并倡导的话语策略;不拘形迹纵情抒写的言说狂欢,是低诗人的节日庆典。”
  借助网络,利用网络,得益网络,中国民间诗歌比任何时期,更自由更自信,再度掀动一次后现代诗潮?
  低诗歌写作,的确有别于其他诗歌,它区别于朦胧诗抗衡期写作,多采用隐蔽曲折的方式;区别于早期“非非”主义,注重前文化思维和激活语感的写作;区别于“他们”力推现象学,做客观平淡不动声色的叙说;也区别于精致蕴藉的“新古典”、温润情怀的“新乡土”;不同于一味自我深入抚触的“玄学”;更是大大不同于学院派的风度和技术修辞。在大大咧咧的“嚎猪”廿李亚伟们卅、“野种之歌”廿伊沙们卅和“心藏大恶”廿沈浩波们卅之后,加大力度,频度、幅度,刮起新一轮“血雨腥风”。
  此种另类作为,由于发生在民间,网络,由于对抗、疏离着主流,所以一直难以被认同,同时也被传统审美惯性所拒绝,就是一般公众,也会因种种缘由,将之视为“非诗”“烂诗”,也因此,使得浮在面上的、所谓中产阶级趣味写作,掩盖了这一底层急流而“顶替”之,成为目前普遍公开的“显学”。也难怪,大众对“垃圾们”所知甚少,反而多针对中产阶级的普遍苍白、晦涩,发出啧啧烦言。
  有人坚定声称低诗歌,“带给中国诗歌界一次彻底的革命,”;廿小月亮卅,有人高度评价低诗歌,其意义可以同西方贝—倍世纪的文艺复兴相媲美,简直势不可挡,是一次真正意义的中国文艺复兴运动廿老头子卅。
  我以为,用“低”字来概括这一诗歌现象是言之成理的,拽住要害,针对此前政治、文化、审美的“高”——信仰的乌托邦、理想的假大空、理性的工具化、语词的伪饰粉妆,试图用“引体向下”的“低”,来实施新一轮诗歌的“暴动起义”和“犯上作乱”。当然,他们惊世骇俗的撒野猖獗,会因“过激”,可能带来另一种“先锋的庸俗”。对伦理底线的严重“触犯”,也会引起读者持续不满。但他们整个写作方向,除了对正统形态的猛烈冲撞,在效果实质上,还与整个中产阶级趣味“对着干”。从而修正了“那种不痛不痒的空洞形式写作、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写作、无视残酷现实真相的逃避写作、蔑视人间苦难的张扬自我写作和日常无聊的个性化写作”廿杨春光卅
  如果当代诗歌流变史,无视或低估了他们,将是一种严重缺损。
  不过,以垃圾派为核心的低诗歌、低诗潮运动,还是没有逃出整个激进的后现代文化范畴(反传统、反艺术、反体制、反权威、反语言、反诗歌),换句话说,诗歌的后现代主义正在他们手上和网络,推向极至。好在他们是真正立足于中国底层——实施本土化、草根性开发。虽放纵粗陋且精品不多,却绝缘于所谓的全球化后殖民化,方显出中国问题的中国式的独到言说,在文化上、政治上产生巨大冲击波(包括后现代艺术拓展)。低诗歌写作中,少数上乘作品,是意识形态才干和诗性智慧的巧妙结合,这在全世界是绝无仅有的。
  而本人最后想保留的是:所谓“低诗潮”,同历史上的一切诗潮一样,并非能一揽子解决诗歌的问题,在所有的话语场域上,它无法“包打天下”,最多只能流通于某一层面某一地带。它只是一种方向,而不是廿无法代表卅全部方向;尤其在“全息”美学光谱面前,仍露出粗壮的贫血——因刻意偏食而营养不良。
  
  三
  
  眼下,我们处在现代与后现代语境空前混杂中,在精神、肉体充分打开的时期,有什么写作倾向不能接受的呢?覠哪怕是那些纯形式的、纯快感的、纯趣味的。换句话说,不管是审美的、审丑的、精致的、粗陋的、高雅的、流俗的、呓语的、玄学的、私密的、公共的、意境的、碎片的、抗衡的、和缓的……都应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诗歌写作者会根据自身的状况,侧重某一倾向,某一趣味,读者也会根据自己的需求加以选择,这才是正常的生态循环。否则,任何一种诗歌的“单边主义”,都是不可取的。
  我们不排斥中产阶级的“下午茶”,也欢迎窝窝头,我们咽得下咸菜萝卜干,也喝玉米汁。
  
  2006.2.20急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