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5期

莫用金箔包杂物

作者:刘秀品




  一位作者将一摞准备出版的“报告文学集”文稿摆到了我的案头,请我给他写序。我拜读了他的那些“作品”后,婉言拒绝了他的要求。拒绝作序的理由有三点。
  一是序言撰写有个惯例,大家得请名家或准名家来写,如果像我这样的“无名老卒”也冒充名家或准名家不知天高地厚作起序来,不但对作品不能做出居高临下的介绍和评论,还难免要蒙好为人师之羞,招佛头着粪之耻。
  二是作序也是“做文章”,做文章讲的是激情,要的是灵感,可翻过他先生那几十万言的“报告文学”后,感觉是只见“报告”,不见“文学”。自己尚灵感不兴,激情了无,还能写出哪门子序?
  三是他先生那没有“文学”的“报告”,把那些局长、厂长、校长个个“报告”得比孔繁森还孔繁体,把那些董事长、总经理人人“报告”得比红顶商人还红顶商人。读那些“报告文学”,如同读某些献给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悼词,要多“高大全”就有多“高大全”。实话实说,对“报告”中的主人公好话说绝了反而让人心里很不托底。笔者所在的地方就曾出过这样的尴尬事:一部挂“文学”羊头,卖专吹狗肉的短篇“报告”集刚刚印制完毕,书中好几位主人公就被锒铛一声关进了“局子”。一边是作家对某人歌功颂德,一边是法官对某人公开审判,弄得“观众”不知是在看正剧还是在看闹剧。如果我把这些真实想法写进序言,肯定有悖求序者要我“上天言好事”的初衷;如果味着良心编上一段溢美之词呢,日后从作品的主人公中真要钻出一串贪官或奸商,我这作序者岂不得跟着颜面扫尽?
  有人见我用“冷屁股”去挡求序者的“热脸蛋”,过意不去,替求序者说情:搞文学是一件苦差——人家写出几十万字容易么?求你作序,说明求序者是在把你当个“菩萨”敬,你连这样的面子都不给,有失宽厚待人的美德嘛,可在下这个“犟拐拐”不为所动,仍然没敢作序。
  搞文学确实是一件苦差事。迷恋上了,它让人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不但为伊消得人憔悴,还不惜为伊倾情误终身!搞文学是苦差事,但那是指搞文学而言的,搞那种没有“文学”的“报告”苦么?依我看是不但不苦,而且还“甜”——如果把贪官“报告”成清官,把奸商“报告”成良商,把坏人“报告”成圣人,把魔鬼“报告”成天使,不但天天有美酒佳肴滋补肠胃,还会有不菲的润笔费源源不断流进钱袋,何苦之有?
  但麻烦也有麻烦在这里——没有文学的“报告”读者不买账。此处不怕暴露一点秘密得罪某些作者:在下就收到过不少本别人赠送的此类“大作”,我可是从来都懒得翻翻的。出版一部作品,且别说“文以载道”,也别训“留芳百世”,更别说摘取什么诺贝尔文学奖,但多多少少总得有几个读者吧?如果劳精费神写出的作品,除了博得“被报告者”的廉价一笑,成为那些人捞取政治资本的“道具”,没有人愿看,连免费赠送别人都觉得是个累赘,作品问世之时就是变成纸浆之日,那文学稿得还有什么劲?当然,作家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离了钱什么事儿都玩不转。但如果单单是为了挣几文“雪花银”糊嘴巴,我看犯不着用“脑力”只需用“劳力”去擦皮鞋、扛麻包、捡破烂,比“码字儿”还要来得快。文学泰斗巴扎克有一句名言:“拿破仑用剑征服世界,我要用笔征服世界。”这话何等“霸道”,何等给搞文学的人长脸,让人一听就由不得不紧紧攥起拳头。但我敢断定,天天写那种与文学大相径庭的“报告”,哪怕写秃几百支笔,敲烂几十台电脑,写出等身的“著作”去送给这个赠给那个,也是起不到什么“征服”作用的。别说征服不了世界,连身边的几个“文学信徒”都征服不了。文学是容不得掺杂使假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钱学”得“铜臭”。
  无疑,现在是最注重“包装”的时代,找名人作序啦、题字啦,对作品搞搞宣传无可厚非。但在读者的眼里,比“包装”更重要的永远是作品的内在质量。一件摆不上台面的作品,请再有名的人作序,由再有名的人题字,都只能给作品表面添彩,不能给作品内在增光。打一个或许粗俗得让人掩鼻的比喻,将一堆无用的杂物用金箔包装起来,表面看起来闪闪发光,可里边的货色不具有价值,怎么包装还是无效劳动。鉴于这点“感悟”,我冒昧地向有资格给作品当“包装师”的名人或准名人提个醒——你如果要给哪部作品作序或题字,先得睁开眼睛看一看,摆在你面前的东西有没有“包装”的价值,千万不要盲目地干那种用金箔去包装杂物的尴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