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1966年:周恩来的困惑

作者:张家康




  
  1966年,“文化大革命”突乎其来,国事倥偬之中的周恩来,感到难以理解,他的感受也和刘少奇、邓小平等一样,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他在困惑之中,用邓小平的话说,仍尽力“在其中起中和作用,起减少损失的作用。他保护了相当一批人”。
  
  “这一点我很不安心”
  
  1966年,是第三个五年计划的第一年。为完成开局之年的国民经济,周恩来聚精会神,废寝忘食。当时,与我相邻的越南还处于战争之中,唇齿相依的中国把备战、备荒的方针提高到重要的位置。1月15日,周恩来在全国棉花工作会议上说:“帝国主义还存在,越南战争还在趋于扩大,因此要备战。一切经济建设、文教、卫生、政治、军事等,都要有备战思想和备战准备。但这不是把工作停下来,是把一切工作和备战结合起来,边备战,边建设。”
  年初,北方的河北、山西、山东、河南、陕西、内蒙古、辽宁、北京等8省(区、市)正遭受历史上罕见的旱灾。周恩来在北方抗旱会议上特别提醒:“中国这样大,全国没有一点灾害是不可能的。丰收之年,有些地方也有灾荒,要有备荒思想,这就是留有余地。”他亲自布置抗旱工作,把8位副总理和部领导安排到抗旱第一线,就近领导抗旱救灾。他自己则负责山东和河北。
  周恩来由北方的抗旱救灾而统筹全国的农业工作,他说:“抗旱抗灾要抓下去,搞个自下而上的规划。当前抓抗旱,但更重要的是改变这个地区的农业落后面貌。北方8省市区三五年要初步改变面貌,解决南粮北调问题。要注意抓几个问题:做好改土工作;水利以小型为主;肥以农家肥为主;农机具质量要好,要因地制宜,以小型为主;小三线建设,有的等于搬去个小城市,不好;抓北方8省、市、自治区,不是放松南方。”
  就在周恩来召开北方农业小组会议期间,3月8日凌晨,河北省邢台地区发生强烈地震。当即,周恩来便要他的秘书安排直升飞机,前往邢台视察灾情。同时他又指示卫生部和解放军总参谋部,立即派出医疗队前往救护。当天夜晚,他召集国务院和总参谋部有关人员开会,商定紧急措施:(一)由国家科委和科学院为主,集合地质部等有关地质勘察和物探技术力量前往地震现场进行探测、观察和研究,以便进一步判明地震范围、性质和方向,并将有关资料带回北京进行科学探讨。(二)由曾山(时任内务部长)代表中共中央、国务院前往视察慰问,进行救护安排。(三)由卫生、公安、内务、供销社、兽医、铁道、农业等部门组织医疗、供应、工程人员随队前往,协助当地进行救护工作。(四)周拟于明(九)日下午飞石家庄,视察这次地震灾情。
  次日,周恩来在给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报告中,汇报了地震灾情和紧急处置的方案,报告称:“这次地震波及邯郸、石家庄、衡水地区。邢台地区损失最重的是隆尧、宁晋、巨鹿三县的三十多个公社、三十二万人的地区。初步统计,死亡七千人以上,房屋倒塌百分之八十左右。”当日下午,他轻装简从,乘专列向石家庄疾驶而去,专列停靠在石家庄,都能感受到余震的颤动。在下车听取地方领导的简短汇报后,又登上直升飞机,直飞震情最严重的地区。
  灾区仍是余震不断,有的地段震开1米多宽的裂缝,寒彻肌骨的西北风扑面而来。人民群众见总理不顾危险来灾区视察,尤为感激和兴奋,自觉地集聚在旷野的空地上。他让群众背北朝南席地而坐,而自己却迎着凛冽的西北风,站在木头箱子上向灾区人民作感人至深的慰问讲话。次日,他又来到日程所没有安排的地方,以了解和掌握灾区的真实情况。
  他走进一个小村庄,到处是破败荒凉的景象,迈过残砖断瓦,来到一家农户,冰凉的炕沿上坐着个30来岁的妇女,满脸菜色,膝上还趴着一个3岁左右的男孩,一双孤独无助的眼睛,愣愣地注视着来人。随行的保健医生记下这段他终生都难以忘怀的经历:
  周恩来见此情景便主动走过去坐到炕沿上,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趴在母亲膝头那个男孩的头。地方上的领导和随同人员站在屋子里,门口已集聚了许多人,都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
  “你家有几个孩子啊?”总理问道。
  “三个。”这时她低着头轻声回答道。
  “你男人呢?”
  “他出去了。”
  
  “你家每年从地里收的粮食够吃吗?”周恩来见了这个没有文化但质朴的农民,便直奔主题。
  “不够吃。”她答道。
  “年底能分到多少工分?”总理再次细问道。
  “我家年底没有工分,还欠三四十块钱。”这一次,她听明白了,或许,她知道是北京的“大官”来了。她直率地回答了周恩来的提问。
  这就是当年中国农民的生活现状,一年365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仍然没能解决温饱,问题的症结又在哪里呢?回到北京后,周恩来在中共中央华北局会议上,以沉重的心情说:从全国来看,我们一穷二白的状态未摆脱,工业农业都比较落后,甚至不能不承认,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在经济上比资本主义国家落后,“如果一旦有战事,粮食供应可能比解放战争时期还差”;“现在,老区尤其是山区,连余粮都没有了。对这一点我很不安心。”作为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理,他为国力贫弱、人民穷困而忧心忡忡,寝食不安。可是,也就是在这一年,一场比北方干旱、邢台地震更为猖獗的政治风暴,已经悄然而至,他又将面临什么样困窘的境地呢?
  
  “我做梦都没梦到”
  
  1966年2月3日,毛泽东在接见阿尔巴尼亚军事代表团的谈话中,道出他筹划“文化大革命”的最初步骤,是从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对《海瑞罢官》的批判开始”,可是,姚文元的文章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它甚至在北京、湖南“受到抵制,没有行得通”。3月18日,在杭州召开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毛泽东批评学术界、教育界“事实上是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掌握的”。他气愤地说:中宣部是阎王殿,要打倒阎王,解放小鬼。
  此时,周恩来正忙于华北抗旱,而邢台又二次发生地震。4月1日至5日,他又来到重灾区的宁晋县东汪、耿庄桥,冀县码头李,巨鹿县何家寨视察。回到北京后,他两次约见国家科委、中科院、地质部的科研人员,研究和讨论地震预报和地震划线问题。
  
  在中央书记处会议上,从康生的传达中,他得知毛泽东已批评以彭真为组长的中央文化革命5人小组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即《二月提纲》。《二月提纲》针对批判吴晗《海瑞罢官》以来的形势,提出:要坚持毛泽东1957年3月在全国党的宣传工作会议上所讲的“放”的方针;要坚持实事求是,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以理服人;要准许和欢迎犯错误的人和学术观点反动的人自己改正错误,不要“不准革命”;在报刊上点名作重点批判要慎重。
  可是,毛泽东却认为,《海瑞罢官》的要害是罢官。他要借批判《海瑞罢官》,而兴起反修防修的政治革命。而这一切恰恰为《二月提纲》所忽略,所以,毛泽东批评《二月提纲》混淆阶级阵线,颠倒敌我关系,是完全错误的。中央书记处会议后,原先的文革5人小组被撤消,成立以陈伯达为首的起草小组,重新起草文化革命的指示。周恩来与邓小平等联名写信给毛泽东,汇报会议情况。同时,又在信中提出:拟由邓小平、李富春、余秋里、薄一波5人向主席汇报西北之行,主要谈五年计划的一些考虑。他所全神贯注的仍然是经济工作,而对即将来临的政治大风暴,似乎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周恩来的国务活动日程安排得满满的,会见外国记者,重申中国的外交政策,会见外国政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促进中国党、国家和外国党、国家的友好关系。5月9日,中国成功地进行一次含有热核材料的核试验。试验前,他几次给核试验前线指挥所的张爱萍、刘西尧打电话,询问飞机挂弹、气象条件等情况,并将所了解的情况,报告给在京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和毛泽东。5月15日,遵照毛泽东保卫首都的指示精神,并经毛泽东批准,调驻石家庄的63军189师、驻张家口的65军193师,速来北京执行卫戍任务。部队到京后,又重新调整在京要害部门和广播宣传机关的保卫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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