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南张北溥”与文人画

作者:朱万章



  张大千(1899-1983)和溥心畲(1896—1963)都是上世纪中国山水画坛的风云人物。20世纪前期,他们在艺术上的探索及其所取得的成就,于近代中国绘画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人自从在1928年经近代诗人陈三立(1853-1937)引见在北京相识后,便开始了长达近半个世纪的交游。但他们的名字真正连在一起、代表了当时中国山水画坛最高成就则是在20世纪30年代的事。
  传统绘画大师陈师曾子1923年去世后,中国主流画坛派别分歧。各家各派多各树一帜,群龙无首。此时,北京之溥心畲自戒坛回到城中,出手惊人,俨然马远、夏圭风貌,颇具古典气质,因而名声鹊起。而此时张大千二十余岁,刚刚从日本回国,崭露头角。两人天赋极高,各擅胜场,但却身世迥异。张大千出生布衣,经历坎坷,所以自称’蜀(俗)客’、‘大千居士’;而溥心畲是道光皇帝的曾孙,曾留学德国,因是皇亲贵胄,所以有印曰“旧王孙”。但两人在山水画方面的造诣却是异曲同工。他们一个主南宗,兼写北宗;一个主北宗,偶写南宗;一个写山水乱头粗服,一个则雍容富贵;一个是南方人,一个是北方入。基于此,1935年8月,北京琉璃厂集萃山房的经理周殿侯首先提出“南张北溥”之说。随后,画家子非闇写下了一篇《南张北溥》的短文,发表在《北平晨报》之画刊,文中写道:“张八爷(指大千)是写状野逸的,溥二书(指心畲是图华贵的。论入手,二节高于八节;论风流,八爷未必不如二节。南张北溥,在晚近的画坛上,似乎比南陈(陈洪绶)北崔(崔子忠)、南汤(汤贻芬)北戴(戴熙)还要高一点儿……”将张大千、溥心畲与明清时期南北并驾齐驱的画坛领军人物相提并论,甚至说比他们“还要高一点儿’,说明二人在当时的地位。另一署名“看云楼主’的也在《网师园读画小记》中称“海内以画名者众矣,求其天分高而功力深者,当推张大千、溥心畲二家……大抵心畲高超,而大千奇古;心畲萧疏,而大千奔放’。从此,‘南张北溥’之名不胫而走。虽然这种称谓最初也许只是出于商业目的的需要,但随着二人在中国主流画坛的影响及在画坛地位的确立,最终使他们无可置疑地成为这一时期中国山水画坛的两座重镇。
  张大千和溥心畲都是传统的中国文人。他们在诗词、书画方面有很深的诰诣,而且都有诗词、文集行世。在绘画方面,他们都能将传统文人所高扬的笔情墨趣与思想通过高山流水、茂林修竹、溪山高逸、丹枫古寺、群峰积雪、深山藏寺等传统形式表现出来,具典型的文人画格调。陈师曾在《文人画的价值》一文中谈到‘文入画’时说,所谓文入画,“就是画里面带有文人的性质,含有文人的趣味,不专在画里面考究艺术上的工夫,必定是画之外有许多的文人的思想,看了这一幅画,必定使人有无穷的感想’。在张大干的《望坡岩图》、《仿大涤子笔意图》、《荷花蜻蜓图》、《东坡笠屐图》、《薛涛制笺图》和溥心畲的《鲍照诗意图》、《对弈图》、《尚友图》、《巨峰琼楼图》等,传统文人那种寄情山水、借喻人物、依托花鸟来抒写胸中臆气的品格得到生动再现。所谓画是无声诗,诗是有声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画,他们的绘画及其题诗便是文人画的典型范例。也正因为如此,当1963年溥心畲在台北作古时,当时海外媒体称之为“文人画的最后一笔”;而20年后,张大千亦在台湾仙逝,台湾著名作家高阳也说:“中国传统文人画的典型,从此而绝”,足见两人代表的正是现代传统文入画的典范。
  “南张北溥”并驾齐驱的鼎盛时期是20世纪30年代中期。40年代后,“北溥”的名声开始衰弱,而“南张”因为艺术的创新则如日中天。50年代后,“北溥”僻居台岛,“南张”北游欧美。前者继续坚守传统,仍然秦时明月汉时关,几乎销声匿迹;后者则不断锐意变革,浑然古道西风,别开生面,在中西画坛树立一面旗帜。显而易见,“北溥”为传统画家的典范,而“南张”则是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
  在题材方面,张大千山水、仕女、花卉、竹石、书法无不精工,尤其仕女、荷花一道,工笔、写意兼善,出神入化,近代画家中几无可出其右者,甚至被誉为“五百年来第一人”;晚年更擅长泼彩山水,将中田画中泼墨大写意与西洋技法融为一体,为国画的创新开辟了蹊径。而溥心畲于山水之外,偶擅花鸟、书法,题材与艺术形式则仍然保持了原来模式;这种相对单一与守旧的艺术使其最终难与“南张”相匹敌。应该说,30年代是“南张北溥”的辉煌时代,在此之后,“北溥”逐渐逊“南张”一筹。
  如今“南张北溥’的提法已成旧尘往事;但他们所高扬的文人画传统,仍然成为当代中国画创作的一种境界。即使在今后若干年,这种传统依然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作者:广东省博物馆(广州)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