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蜀鸡考

作者:冯广宏



  鸡蜀渊源
  
  今人考证“蜀”字的来源,大都引用《说文》:“蜀,葵中蚕也。从虫。上‘目’象蜀头形;中象其身蜎蜎。《诗》曰:‘蜎蜎者蜀’。”把字形讲得十分详细。甲文和金文的“蜀”字,确实是上面有个眼睛图案,下面近似柔软的虫身。不过所引诗句,今本《诗经·东山》作“蜎蜎者蠋”,《毛传》释“蝴”为“桑虫也”;就是野蚕。由于最早的蜀王名为蚕丛,所以大家认为这种解释相对准确。可是“蜀”字还有另外的含义。《管子·形势》“抱蜀不言,而庙堂既修”,这里的“蜀”,就不能解释为蚕了。唐尹知章注说:“蜀,祠器也。君人者但抱祠器以身率道,虽复静然不言,庙堂之政,既以修理矣。”把这里的“蜀”,说成是庙子里祭祀的礼器。清李调元不同意他的解释,在《斋琐录》里说“抱蜀”应该理解为“抱一”,根据是汉扬雄《方言》:“一,蜀也。南楚谓之蜀。”晋郭璞注:“蜀,犹独耳。”《尔雅·释山》地讲,山“独者蜀。”所以蜀就是孤独的意思。
  可是目前学术界不太注意的是,“蜀”还是一种大鸡。《尔雅·释畜》又讲:“鸡大者,蜀。”郭璞注:“蜀,今蜀鸡也。”四川产的鸡,名字就叫“蜀”,最初大概因为这种鸡叫起来,声音好像“蜀、蜀”吧。这样看来,四川称蜀,大有可能来源于家鸡的驯化。人们根据家鸡“蜀”呀“蜀”的叫声,给它们起了—个带四川方言味道的名字——蜀。外地人见到肉味鲜美的家鸡是此中特产,于是由物及地,把这块地方也称之为“蜀”。《广雅》这部知识性读物记录了鸡的种种雅号,其中有一个便是“季蜀”,意思是蜀人的小兄弟。《广志》还补充了重要材料:大鸡的名字才叫“蜀”,小一点的就叫“荆”。荆作为地名是现在的湖北,与称蜀的四川相毗邻。既然鸡的古名与这两处地名都有联系,想必此类家禽的培育技术,在上古时代渐渐由蜀地传播到荆地。不过荆地培育出的品种,毕竟不是原创,所以对比之下,体形有所逊色。从大鸡叫“蜀”这一条完全能够肯定,古蜀人的培育成绩最为优良,被普天下的民众印入了脑海。
  
  鲁蜀关系
  
  笔者早就注意到,山东有许多古地名与四川雷同。最明显的是《禹贡》青州(山东地域)“蒙羽其艺”,点出个蒙山;梁州(四川地域)“蔡蒙旅平”,也点出个蒙山。春秋时期鲁国有个城市叫“蜀”,位于泰山之南,泰安之西,见《春秋·成公二年》。山东大汶河,古称汶水;而岷江的古名也叫汶水。大汶河那里的汶上县,西南四十里有个蜀山,山下还有个蜀山湖。山东有梁山、梁丘、梁父山、梁山泊,可是四川古称梁州,现在的梁平县古代也叫梁山。四川又称益州,山东却有个益都县。巫山在三峡那里;泰山西面、肥城西北也有个巫山。成都之名,几千年没有变过,那是由上古的“成亭”、“成市”发展而来的;但山东带“成”的地名也不少:汶上西北有鲁国的成城,曹县东北有齐国的成阳,荣成县东边有秦始皇登过的成山。《读史方舆纪要》说“历山之东有再熟、成都二乡”,“成都”成了那里的乡名。古蜀王有蚕丛、鱼凫等人,所以岷江沿线有蚕陵、蚕崖、鱼凫津等地名;然而山东栖霞西北有蚕山,东平北面有蚕尾山,鱼台东北有凫山,就是《诗经》里的凫峄,俗称八卦山,而“八褂”又是蜀王“柏灌”的谐音。山东与四川隔着万水千山,济南到成都直线距离也有1350公里之遥,怎么会有如此相重的地名?显然是民族迁徙带来的结果。今人猜想那是夏代末年有缗氏举族迁徙入川之故。[1]不过,迁徙之事,其实远在夏人老祖宗大禹之前就已发生了;而且从中国西高东低的地势和大江大河的流向来看,也该是远古的蜀人迁移到山东,而不是相反。[2]
  现在谈到鸡的问题,这种现象又出现了。《庄子·庚桑楚》“越鸡不能伏鹄卵,鲁鸡固能矣。”唐代道土成玄英疏称:“鲁鸡,今之蜀鸡也。”郭庆藩《庄子集释》引向秀之说:“鲁鸡,大鸡也,今蜀鸡也。”将鲁鸡与蜀鸡画上等号,似乎鲁就是蜀,蜀就是鲁。唐代大文豪韩愈《守戒》一文有“鲁鸡之不朝,蜀鸡之不支”的话,也把它们相提并论。这样看来,蜀鸡的发明权,由于部族的转移,也带到鲁地来了。
  
  蜀鸡故迹
  
  
  1986年三星堆二号坑出土一件铜鸡(图一),《三星堆祭祀坑》报告编号为K2③:107,其体长11.7厘米,通高14.2厘米,形态很像我们常见的公鸡,只是头和颈部的比例大了一些,腿脚粗了—些。[3]这应当是蜀鸡最早的造型了。它站立在2.5厘米见方的铜座上,下边残断;推测原来应有其他构件加以支承,使之高高在上。目前云南一带栖息着一种叫“茶花鸡”的鸟,动物学上称之为“原鸡”,属鸡形目雉科鸟类,是现代家鸡的远祖(图二)。其雄性体长60厘米左右,冠子不大,尾巴更长,全身以黑色为基调,但头颈部分是深红色,后转金黄;样子和家鸡无多区别,只是显得秀气一点。它叫起来声音好像“茶花两朵”;经常栖息在山区密林中,营巢于地面低洼处。此鸟现在分布在北回归线附近省份,但上古时代四川应当很多;因为那时气候比现在更暖,许多今天的南方动物,那时也在北方出现。比如今天大象虽然最南方才有,可是三星堆时期四川却多得很,近年出土的大量象牙就是铁证。肥壮的蜀鸡,显然是蜀人从原鸡种群里培育出来的。
  
  公鸡使人刮目相看的理由,无疑是它的报时功能。这在没有钟表的古代,具有非常重要的实用意义。三星雄人塑造了蜀鸡形象,并且安放在神庙里某一器物上,除了报时这一点以外,恐怕还有纪念此处是它们故乡的想法。
  《山海经·海夕晒经》轩辕之丘、轩辕之国的附近,有个诸夭之野(当作沃之野),那里是个生态乐园:“鸾鸟自歌,凤鸟自舞。风皇卵,民食之;甘露,民饮之。所欲自从也。”郭璞根据《大荒经》的记述,说那轩辕之国是在岷山的南边。那么这块沃野,就应该是现在的成都平原了。远古时代,此地民众吃的是凤皇卵,王家佑认为即是鸡蛋;《山海经图》还画着“其人两手操卵食之,两鸟居前导之。”这—画面说明,此时母鸡业已驯化成功,正在为人们产蛋。在远古渔猎采集为主的生产方式下,人们的食物来源很不稳定,“饥则觅食,饱则弃余”;因为肉食不便于保存,人们有时撑一顿,有时饿一顿。可是当蜀人能够喂鸡生蛋之后,情况便大为改观。鸡蛋不但营养丰富,而且方便储藏,至少人们便不愁饿肚子了。因此,母鸡的实用价值,可能比公鸡更高。
  《大荒西经》是《海夕晒经》的另一传本,也记有“有沃之野,沃民是处。沃之野,凤鸟之卵是食;甘露是饮。凡其所欲,其味尽存。”“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爰有百兽,相群是处。是谓沃之野。”接着就说西边有个轩辕之台。下文又有轩辕之国,在“江山之南”,蒙文通教授说“江”应指岷江,“江山”也就是岷山。这里的记载与前述情形完全一致。蒙教授还认为《山海经》这—部分就是蜀人的作品,至少也是研究古蜀史的重要资料。这样看来,蜀人最早培育体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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