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4期

穷人喝惯了自己的酒

作者:阎欣宁




  小新有些心神不定,几次尾随客人踱出洗手间的门,伸长脖子朝走廊那头儿瞧,有好一会儿工夫他没有看到小辛了。此时的小辛,应当穿着大红色暗花的旗袍,肩上斜披着绶带,笑盈盈地站在电梯口,向每一位走出电梯门的食客鞠躬致意。如果客人电话预订了台位,小辛还要带路,将他们送到包间或座位上。
  没看到小辛的小新有点发闷,不知她去了哪儿。
  小新和小辛都是“站工”,上班时间屁股很难挨到板凳。小新和小辛工作的位置隔了一条走廊,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走廊两头竖有两块告示牌:“小心跌滑。”从骨子里说,小新和小辛谁都不肯承认自己有份“工作”,这么说就像许多事情一样本末倒置了,正确的说法应当是“做工”。小新和小辛所在的华京大酒店是五星级宾馆,三楼的中餐厅对外营业,很有几个名声不小的看家菜,来这儿请客赴宴的大多是那些出入豪门的名流名士。小新是三楼洗手间的杂工,穿雪白的带缝线的全套制服,戴模样古怪的帽子,他的工作就是清扫洗手间,更换里面的手纸、香料、小便池里的卫生球,还有就是盥洗池上的消毒毛巾。方便过后的客人洗完手,小新会及时用夹子递上一方折叠整齐、消过毒又洒过香水的毛巾。五星级酒店自有档次,上流社会自有规矩,名流名士自有派头。有时候,往往会有客人掏出一张小费,搓成个纸卷儿塞进小新的手掌心。最早,小费多是10元币,有皮肉结实的公鸡也会弄张棕色的5元币。后来银行发行了20元面额的棕色纸币,小新的毛巾就偶尔升值了。私下里,小辛曾经鼓了勇气问小新,有没有收到过50块的小费?小新说,50那叫大钱,不叫小费了。小辛大笑,说那你等着银行再发行30、40块的票子吧,那也都叫小钱了。收到小费的小新,总是趁洗手间无人,顺手把钱塞到皮鞋里。小新的皮鞋比他脚大了半个号,运气不坏的话,临下班前,他就能有种穿小鞋的感觉。挤了脚,小新的心也就渐渐舒展开了。小新和小辛那么要好,他都没有把他的金融存储方式告诉过她,他怕见多识广的小辛,会把他的皮鞋和艳舞女郎的文胸甚至亵衣联系起来。你可以看不起小新的那份儿工作,你可以把小新叫做刷厕所的,可你不能说他塞到皮鞋里的那不叫钱。
  今天晚上其实和往常的晚上并没有两样,酒店的中餐厅爆棚。用老板的话说:人满不为患,有酒又有饭。6点刚过,电梯口就迎来了高潮。小辛那高开衩的旗袍下露出了两条修长大腿,像时针和分针一样跑来跑去,记录着名流名士们夜生活的开始。7点左右,包间内进入高潮,走廊大理石地面上,吱吱嘎嘎声此起彼伏,那是上菜的小姐们旱冰鞋溜过来、溜过去的声音。每一扇密闭的门的每一次开合,总能送出一阵酒令或闹酒的声音。聚到华京大酒店来的没几人为了吃饭,也没几人为了喝酒,十有八九是来凑热闹的。喝了酒自然热,热了就该着闹。8点一过,包间内高潮迭起,小新的洗手间也渐人佳境。一个个的红脸汉子摇摇晃晃地撞进来,站在池前“哗哗”带响,洗手间的香料再也抵挡不住那些名贵好酒的气味。小新难免禁不住地想,那么多的美酒,就这样嘴里进、下边流,肠胃里走了一遭,假如这就是对酒当歌,那生活的意义到底在哪儿呢?这样想的时候,用不着小辛警告他,小新自己就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他有了点子小小的思想了!
  在洗手间做工,有点子思想是很危险的。
  当然,更多的时候小新对此并不太介意,酒味溢满洗手间的时候,小新的皮鞋也就渐渐鼓了起来。
  又是那个胖子,他的尿液中有股子X0的气味,他今晚不知把多少价值不菲的洋酒倾倒进便池了。胖子第二次走进洗手间的时候就没穿西装了,笔挺的名牌衬衣压出了几道皱褶,松开的领带差点绕到了脖子后面,他那松弛的脸上似乎在朝外冒油,但浑身惟一的亮点却是他的秃顶,那里像抹了蛋清或者桐油似的,反射着耀眼的光泽,相比之下,就连他手上那枚大钻戒都黯然失色了。小新格外注意到胖子,是因为胖子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怪,他像举起一条腿站在墙根的狗似的,一边弄出很响的“哗哗”声,一边扭转脖子,上下打量着一旁的小新。胖子醉眼迷蒙,目光中初看含笑,甚至带几分亲昵,那深层的隐秘却令小新好生害怕!那时胖子还穿着西装,第一趟来,他就摸出张20元的小费塞给小新。
  第二趟来,胖子打着酒嗝儿问,喂,你叫什么?
  小新说,我叫小新。
  胖子说,小心?唔,小心无大错。
  小新原本不想理他,想到那张已经塞人皮鞋的纸头,他还是用手指头蘸水,在盥洗池镜子上写下了“小新”两个字。胖子像鸭子似的“嘎嘎”笑起来。他说,唔,小新,蜡笔小新,很好嘛。小辛叫过他“蜡笔小新”,没想到胖子居然也知道日本电玩卡通人物蜡笔小新。
  胖子这一趟来洗手间,西装扒掉了,赤红的脸上布满一层油汪汪的汗,像一只煎蛋用的平底锅。他已经站立不稳了,他的裤门儿是在他走进洗手间外门之前就打开的。“哗哗”声响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摇摇晃晃,不得不伸出两手撑住墙壁上的瓷砖,肥大的头快要垂到裤裆里了。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犹如绷得过紧的弓弦,随时都会中断。小新被难闻的酒气熏得步步后退,他担心地看着胖子的背影,既怕他“出酒”弄脏了便池,更怕他轰然倒地有个好歹。做工的小新并非每天穿着大了半个号的皮鞋来收小费就行,常有喝醉酒的家伙跑到洗手间,吐得一塌糊涂,与那些出酒的秽物相比,小新宁愿清洗那些粪便。
  胖子也许有些奇异的感觉,他忽然扭过头来。站都站不稳了,他居然还在笑,不过,胖子的笑越来越怪,他几乎毫不掩饰其中的淫荡成分。小新就感到几分害怕。说实话,小新在他做工的洗手间内,还从没害怕过什么人呢,哪怕那些烂醉如泥的家伙。
  胖子说,喂,小新,你想不想多挣点钱?
  胖子说话的时候舌头发硬,吐出来的声音尿道结石似的,很不畅快。小新心里愈发敲起了小鼓。影视片中,黑道上的人拉人下水,才这么问呢:你想不想多挣点钱?谁不想多挣钱呢?就看怎么挣了。除去递毛巾挣小费外,小新想,大概再挣别的钱,就都不是什么好来路了。
  小新不说话,沉着地瞅着胖子。
  胖子淫邪地笑了一下说,小新,你做不做……那个?肯不肯出去做?你陪我一个晚上,我可以给你600,怎么样?
  小新的脸色涨得比胖子的脸还红,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慢慢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小新将拿在手里的毛巾夹丢向毛巾筐,歪了,铁夹子砸在大理石台面上,“咣当”一声响。
  洗手间清静下来的时候,小新的内心也平静下来了。他是做工的,尽管在洗手间当杂工,说起来算个“刷厕所的”,可他是个规矩男孩,从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来做工是为来挣钱的,可他不能为了挣钱什么都做……有钱人真坏啊,如果他们有了钱,再做个好人,那该多好啊!平静下来的小新重新戴起了橡皮手套,冲洗干净被胖子甩得到处都是的尿渍。他估计,过一会儿胖子又该来了。
  小新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压抑的心情才算完全放开了。走廊里的旱冰鞋在溜过来溜过去,上菜的小姐技艺娴熟,杂技演员似的。站在这里,小新才算有了种安全感。以往更多的时候他是不愿意站在走廊的,倒宁愿呆在洗手间内。现在,小新总算看到小辛了,她站在走廊那头,用手势同小新打着招呼。远远的,小新看到领班走到小辛面前,同她说着什么,小辛的情绪一下跌落下去,表情上有些激动,有些无奈,也有些害怕。小新猜不出来领班跟小辛说了些什么。领班是个临近三十岁的女人,她那年纪在小新和小辛看来,已经算得上老女人了。领班不理会小辛的情绪如何,扭头向洗手间走来。小新还以为她要进洗手间,侧身让开了一条路。没想到领班停在了他面前。领班说,小新,你到“近水台”包间去一下,那儿的客人要你去。愣了一下的小新说,客人要我去包间?那洗手间怎么办?领班有些不耐烦,说叫你去你就快去,洗手间一会儿没人怕什么?还怕丢了马桶?
  “近水台”是间豪华包间,里面有音响设备,一个三角形的小舞台,还带有一个卫生间。小新和小辛同时走到了“近水台”前,他们都愣了一下,知道领班交待的是同一件事了。小新和小辛前后脚走进了“近水台”。小新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去过洗手间的胖子。
  胖子叫道,来了来了,我的人来了。他叫小新,嘿嘿,蜡笔小新。
  坐在胖子对面的,是个比胖子更胖的胖子。他的西装蒙在椅背上,衬衣的第二颗纽扣都解开了,露出了红红的胸脯。更胖的胖子叫道,来了来了,我的人也来了,她叫……喂,小姐,你叫什么?
  小辛怯怯道,我叫小辛。
  桌上喝得东倒西歪的人一个个抚掌大笑。
  更胖的胖子说,好,你找来的那个叫小新,我找来的这个也叫小辛。高老板,你要小心了。
  胖子说,方总,你那个小辛肯定不如我这个小新,你才要小心呢。
  小新和小辛困惑地交换了一下目光。胖子叫高老板,更胖的胖子叫方总。只是小新还不明白,为什么胖子要去外面走廊的洗手间,而更胖的胖子不去,他们其他人肯定使用包间内的洗手间。
  胖子说,小新你听好了,我找你来;不是要你清扫什么的,这里没有你要清扫的东西。我是要你替我来赌一场酒。
  更胖的胖子也说,小辛你也听着,我找你来也是赌一场酒。
  小辛面露惧色道,赌……一场酒?和谁呀?我可不会喝酒。
  胖子和更胖的胖子都不理会小辛。胖子抓过桌上的大半瓶X0(小新忽然想到了洗手间内便池的酒味),往桌上一坐。
  小新,这一瓶酒万把来块呢,你给我放开肚皮喝。胖子说话的口气豪气冲天。你喝第一杯,我付你10块钱;喝第二杯,我付你20;喝第三杯50;第四杯100;第五杯2阗……往后的翻着跟头折番,不用我再报价了……直到你给我赢下来这场酒为止!
  桌上的人,除了更胖的胖子,其他的纷纷拍掌叫好。有人朝胖子翘起大拇指,说还是得数高总。
  更胖的胖子火了,他索性从皮包里掏出一沓百元票子,朝桌上一摔,叫道,我操!高老板你不是跟我玩儿心眼,也不是玩儿人,你是跟我玩儿票子哪!早说啊,这不就简单啦?小辛,你甭怕,你喝一杯我给你一张,喝十杯我给十张!姓方的雇工用人,从来不从零钱给起!
  那一桌醉得没个正形的人又拼命为更胖的胖子叫好、鼓掌。
  小新和小辛猜出来了,胖子和更胖的胖子在赌一场酒,他们两个都到了快要醉酒的临界点了,又不愿意在桌前倒下去。于是,他们出钱雇别人替他们喝到倒下去为止。事情很清楚,哪怕再小心,只要端起了酒杯,小新和小辛今晚非要倒在桌底下不可。小新和小辛不是替自己倒下去的,他和她是替胖子和对手更胖的胖子倒下去的。这哪是赌什么酒,他们在赌气,雇人来赌命啊!
  小辛张皇失措,吓得脸色绯红。不过,她的眼光不时溜过更胖的胖子扔在桌上那摞钱,那可是齐刷刷的一摞100元的大票子啊!小新知道小辛缺钱,家里缺钱,她自己也缺钱,不缺钱谁还来打工呢?小辛的心思一定在这钱并不难赚的路子上打转呢。不就是喝酒吗?外国人的洋酒总归也是酒,就是黄连苦水又怎么着?吞下去一杯就是100块钱呢!这些有钱的大老板就是这点好,打赌从来都很干脆,讲好多少价码,说一不二。有一次,有个北方老板在这儿和人打赌,说他能一次吃下100只猪肉水饺。结果他嘴里含着第98只水饺时,胸脯像风箱似的急剧起伏,两眼一阵阵地翻着眼白,忽然大叫一声,扔掉筷子,伸手抓起盘子里最后两只饺子,揉搓得稀烂……小新和小辛,还有酒店好些员工,那天都目睹了北方老板在被抬上120救护车之前,挣扎着打开密码箱,数出一大摞钞票丢给对方的情景。小新揣测,那至少有一万块钱;小辛说不止,恐怕两万都打不住,还有北方老板遭的那份罪呢?
  小新又何尝不缺钱呢?这些钱,可比他每天塞进皮鞋里的钱多得多。再说,不就是喝酒吗?小新又不是不会喝酒。其实说到喝酒,小新认为根本不存在什么会不会的问题,所有带有技术含量的技能,才涉及到会还是不会。比如像清扫洗手间、给客人递个毛巾,谁能不会呢?这样的好事百年难遇一回,不挣他们这些老板冤大头的,那可太对不起他们了。小辛似乎也开始犹豫了,她看看小新,又看看桌上的那奇形怪状的洋酒酒瓶,就是不敢看花钱雇她喝酒的更胖的胖子。
  小新的目光渐渐加温,他在用眼睛告诉小辛:别犯傻了,咱们开始吧!
  胖子看懂了小新的目光,叫道,小新,开始了,你先喝第一杯,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端起酒杯的小新一饮而尽。
  满桌的客人鼓掌、喧哗。
  胖子歪嘴笑着,高兴地从他那摞钱中抽出一张10元的,拍在小新面前桌面上。
  小辛终于鼓起勇气,端起自己那杯酒,也朝喉咙灌下去。辛辣的洋酒呛得小辛拼命咳嗽,她嘴里喷出的酒味喇叭状地进射。桌上的人又敲敲打打喧闹起来。更胖的胖子笑眯眯地说着“天女散花”,抽出一张100元的票子,学着胖子的样子,也拍在了小辛面前的桌面上。
  胖子斜了一眼,二话不说,亲自动手倒上一杯酒,放在小新面前。小新一饮而尽,动作干净利落,又赢得一片喝彩。胖子抽出一张20元的票子盖在那帅元的上面。小新的眼里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泪花。喝酒对他来说真算不了什么,他不光“会”喝,还挺能喝,半斤老白干都不在话下。可他实在喝不惯这“万把来块”一瓶的洋酒,总觉得这东西人口,虽然没有老白干的辛辣,可有股子怪味,绵软中藏着小刀子似的,像要割破喉咙。不过他想,他还能挺得住,他和小辛不同,胖子给他规定的起点很低,他必须蓄势待发,大利在后。
  然而,小辛箅真正遭遇到痛苦了。她在更胖的胖子声声催促下,眼泪汪汪地盯着那杯酒,恐惧得视若鸩毒。更胖的胖子不满了。
  喂,小姐,你到底能喝不能喝?实在不行我要换人了。大票子摆在这儿,还怕没人挺身而出?
  方老板,不能换人!胖子不干了。换人就是你输了酒,按咱说好的,你得先输给我一箱XO。你先输了第一局,就可以换人,咱再接着赌!
  胖子眉飞色舞,他对小新的表现很满意,拍拍他的肩膀,予以褒奖。更胖的胖子被他弄得毫无办法,只好缠住小辛,逼她把酒喝下去。可是,任他软硬兼施,小辛就是不端那杯子。更胖的胖子急眼了,“刷”地抽两张百元票子,压在桌面的第一张上。
  喝,喝啊!我的大小姐!喝下这杯酒,这两张都是你的了!
  小辛的瞳孔中游丝似的浮现一缕光泽,她的目光从桌面跳到了小新的脸上,期望得到同情、鼓励、安慰、暗示……也许还有别的。可是,小新的目光冰冷而毫无内容,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年轻、活泼的小新,而是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透明的酒瓶。小辛的心一下就冷了下来,她心一横,端起了酒杯,眼一闭,就像把一盆洗脚水倒进了一眼枯井……
  小新又挣到了50元。可是,他的对手,不,确切地说,胖子的对手,更胖的胖子却已经失败了!他雇用的小辛转身冲出“近水台”房门,跑得不知去向。包括小新在内,所有人都确信:小辛不会再回来了。
  胖子高兴坏了,大叫道,我赢了,我他妈的赢了!
  更胖的胖子沮丧地说,妈的,被他们骗了,还说那个丫头多能喝,才两杯下去,你看她苦得那熊样儿,就跟要生孩子了似的。
  胖子说,方老板,一箱XO啊!
  更胖的胖子说,没问题,一箱XO!
  胖子说,可惜啊,没喝到那丫头倒在这桌子底下……我说小新,你能不能把她找回来?让哥儿几个看看,她到底喝倒下没有。
  小新也正放心不下呢,得了这一声,转身就走。胖子叫住他,将桌上的三张共80块钱递给他。
  小新,你赢的钱,收好。还有,那丫头的钱你也收起来。
  小新将小辛的300块酒钱一并收下。他想,胖子赢了更胖的胖子,他却输给了小辛。
  小新知道在哪儿能找到小辛。
  果然,隔着女洗手间的房间,他就听到里面的“呕呕”怪叫声。小新准备了几块干净的、洒过香水的毛巾,恭敬地守候在门口。
  他等了好半天,小辛泪眼婆娑地走出了洗手间。小辛面容憔悴,宛如大病未愈,她有些站立不稳,扶住门框,才没让自己倒下去。小辛怨恨的目光刀子似的在小新的脸上刮来刮去,尽管她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小新的过错。
  小新一手递过去香喷喷的毛巾,一手递过去那300块钱。他小声说,小辛,你醒醒酒。过几天我请你吃饭,咱也喝酒,不过咱不喝这怪味的洋酒,喝咱喝惯了的酒……
  2001年11月
  责任编辑陈东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