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5期


从西王母形象的阶段变化看神话的历史演化

作者:姚向奎 梁 珊




  【摘要】西王母作为一位复合型的神话人物,经历了从最初的动物凶神,到半人半神及与人赐福、普渡众生的福神形象的转变。其演变轨迹,深刻折射出了神话这种独特文化现象的历史演化过程。
   【关键词】神话;西王母;演变与折射;历史演化
  
  一
  
  神话,作为人类早期出现的一种独特的文学现象,是初民知识的积累。其中包含有初民的宇宙观,宗教思想,道德标准,民族历史最初期的传说,并对于自然界的认识等。神话“乃是认为在荒古时期发生过得实事,而在那以后便继续影响世界、影响人类命运的”。各民族的神话是其民族在上古时代的生活和思想的产物。“社会生活中的神话,是真实而神圣的叙述,不是随随便便说说的故事”。神话所叙述的,是“神们的行事”,但这些“神们”不是凭空跳出来的,而是原始人民的生活状况和心理状况的必然的产物。也就是说,神话的产生,和原始人的特定的生活环境和特殊的心理阶段有着密切的关系。
  原始人所处的时代是一种蒙昧或半蒙昧的状态,在强大的自然力面前是那样地渺小和脆弱,根本不能征服和支配自然力,于是,人们只好在神话中“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并借助想象使神话中的神或英雄具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以实现征服自然力和支配自然力的愿望。
  神话的产生,在很大程度上也同样归结为原始初民特殊的心理发展阶段。初民的心理特点表现在以下六个方面:一为相信万物皆有生命,思想,情绪,与人类一样,即“万物有灵论”或“泛灵论”;二为魔术的迷信,以为人可变兽,兽也可变人,而风雨雷电晦冥亦可用魔术以招致;三为相信人死后魂离躯壳,仍有知觉,且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即幽冥世界,衣食作息,与生前无异;四为相信鬼可附丽在有生或无生的物类,灵魂亦常能脱离躯壳,变为鸟或兽而自行其事;五为相信人类本可不死,所以死者乃是受了仇人的暗算;六为好奇心非常强烈,见了自然现象,如风雨雷电等,以及生死睡梦等事都觉得奇怪,渴望求其解答。初民以特定历史阶段的特殊心理状况,加上强烈的好奇心及旺盛的求知欲,务要探求宇宙万物的奥秘,结果则为创造各种荒诞的故事以代合理的解释,同时并深信其真实可信。神话就这样产生了。
  
  二
  
  神话继创造后,随着原始思维已不再占支配地位,就依附着原始信仰的宗教仪式而保存下来,而且时时有人为的修改和增饰。在文字未兴的时代,神话流传只能依靠口头方式,祭神的巫师和各部落首领就担当起口诵神话的重任。而随着文化的更进,后世诗人取神话材料入诗,建筑家在石壁、栋柱上也雕刻上或绘画了神话的事迹。此三者固然有时修改神话使之合于“理”,但也同时保存和促进了神话的进一步流传。而修改神话,最终使神话僵死、消歇的莫过于那些后世的历史家们了。李福清曾说:“中国远古神话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神话人物历史化,这些神话人物在儒家纯理性主义世界观的影响下,很早就被阐释成历史人物”。神话的历史化过程中最突出的是神话人物的兽形或奇特形象的人形化。西王母神话在后世的流传变异就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西王母,简称王母,又称金母,金母元君,俗称王母娘娘。西王母原为中国神话中很显赫的女神,后经历史的演化和逐步世俗的增饰而演化为群仙的首领。西王母的神话,始见于战国时期的古籍,如,《庄子》、《荀子》、《山海经》等。而记载较多的是《山海经》。《山海经》的《西山经》上说: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此中对西王母的描写阴森恐怖,似人状但为暴兽,着实可怕!再看《海内北经》说: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北。这里也仅仅增加了为西王母取食的神秘的三青鸟,但恐怖依旧。再看《大荒西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趣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可见,“虎齿而善啸”的西王母乃是威严凶恶刑神。往后发展,在《穆天子传》里,西王母神话出现了第一次修改,其形象有了一个被增饰的过程。据《穆天子传》说:吉日甲子,天子宾于西王母,执玄圭白璧以见西王母,献锦组百纯,组三百纯。西王母再拜受之。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天子答之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天子遂驱升于山,乃纪其迹于山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这里的西王母已经不是“豹尾虎齿”那样的异相,而颇似一“人王”。这其中表现出的思想尚与原始思想相近,但在班固的《汉武故事》的记载就大不相同:七月七日,上于承华殿斋,日正中,忽见有青鸟从西方来。……是夜漏七刻,空中无云,隐如雷声,竟天紫气。有顷,王母至,乘紫车,玉女夹驭;戴七胜;青气如云;有二青鸟,夹侍母旁。下车,上迎拜,延母坐,请不死之药。母曰:“帝滞情不遣,愁心尚多,不死之药,未可致也。”因出桃七枚,母自啖二枚,与帝二枚。帝留核箸前,王母问曰:“用此何为?”上曰:“此桃美,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著子,非下土所植也。”留至五更,谈语世事而不肯言鬼神,肃然便去。这里,西王母被认为是与天地同寿的永生者,在《易林.需之泰》中也说是“弱水之西,有西王母,生不知老,与天相保”。意指西王母的常生不老,是自然之事,非人力所为。《庄子·大宗师》说:“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西王母得之,坐乎力广,莫知其死,莫知其终。”把西王母描绘称得道者,犹如西出函谷关得的老子,既不知生死,也不知去向。《淮南子·临冥训》曰:“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娥窃以奔月”。此事在《山海经》和屈原得《天问》中均有记载。西王母能永生,并且能赐予人永生,是西王母的主要特点和重要功能。
  甚至,在《汉武内传》里,西王母被其缛丽的文辞描绘成了“年可三十许”的华贵丽人了。其被“年可十六七,服青绫之袿,容眸流盼,神姿清发”的二侍女所扶翩翩上殿,“视之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资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
  从上面的叙述来看,西王母的神话之演化,是经过了三个时期的。在中国的原始神话中,西王母是半人半兽的神,“豹尾虎齿,蓬发戴胜”,“穴处”,“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即是一位凶神。到了战国,已经有些演化了,所以《淮南子》公然说“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而《穆天子传》说西王母能与穆王歌谣相答了。我们从《淮南子》的一句“不死之药”,可以想见西王母的演化到汉初已是从凶神而变为“有不死之药”的吉神及仙人了。这可说是第一期的演化。汉武求神仙,招致方士的时候,西王母的演化便进了第二期。于是从“不死之药”上化出“桃”来;据《汉武故事》的叙述,大概当时很有以西王母的桃子代表了次等的不死之药的意义,所以说西王母拒绝了武帝请求不死之药,却给他“三千年一著子”的桃子。这可算是第二期的演化。及至魏晋间,就把西王母完全铺张为群仙的领袖,并且是“年可三十许”的丽人,又在三青鸟外,生出了董双成等一班侍女来。这是西王母神话的最后演化。西王母神话的修改增饰,至此已告完成,然而也就完全剥落了中国原始神话的气息而成为道教的传说了。
  
  三
  
  我们现有的神话,几乎没有一条不是经过修改而逐渐演化成了。为什么神话会演化呢?因为“文雅”的后代人不能满意于祖先的原始思想而又热爱此等流传于民间的故事,因而依着他们当时的流行信仰,剥落了原始的狂野的面目,给披上了绮丽的外衣。除了上述西王母神话之外,还有很多的例子,如昆仑的神话,月亮及牵牛织女的神话,都是很明显的例子。将远古神祗加以种种道德神化,其真正目的不仅是塑造神祗的不可侵犯的至高权威,更主要的目的还在于强调神祗的崇高感和神圣性,塑造他(她)们的社会道德规范作用。他(她)们如果具有更切实的人性,很容易被人效仿,取而代之。神话历史化则通过想象的手段,用虚构的方式,将他(她)们与人的距离拉近,使他们既生活在人间,又超越于世俗;既令人感到可亲可爱,又令人感到可敬可畏,高深莫测。从而使人顶礼膜拜,决不敢生超越之心。这就是神话历史化的世俗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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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阎云翔.神话的真实性和神圣性[M].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
  
  【作者简介】姚向奎(1978-),男,河南平舆人,供职于河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研究方向:民间文学;梁珊(1979- ),女,河南汝南人,供职于河南经贸职业学院,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