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先到万花川谷

作者:十 品




  多年以来,我始终对散文诗保持着高度警惕,我的警惕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外在的,对于散文诗的动机,特别是那些有所图谋而不够真诚的作品和作者:二是内在的,对散文诗的内容和方式,特别是伪命题和伪抒情。因此,在评说散文诗的时候,我大多保持着缄默。一但对于方文竹,我就不能再保持缄默了,他的散文诗是行进在一定高度上的列车,作品所展示的是一种对灵魂的提升和信仰的阐释。最近读到他的散文诗集《深夜的耳朵》,更证明了我判断的正确。
  
  一 感受写作的审美过程
  
  文学艺术的审美价值从来都是作家和艺术家关注并实践的重要内容。李元洛在他的《诗美学》中指出:“社会生活永远是文学创作的源泉,它所反映或表现的生活,是生活的心灵化,或心灵化的生活,是生活与心灵交会的闪光。”由此,我们可以认为在生活化的文学艺术创作中,审美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愉悦,而审美的创造和写作过程那一定是美学价值中最具魅力的体现。在读方文竹散文诗作品时,我常常沉浸在他的那种“生活的心灵化”的感受中。他有一章名曰《十三户人家》:
  十三户人家。
  住在东市码头的右拐角,江水日复一日地在面前流过。
  过去时代的矮旧平房,黑压压地挤作一目,它们的瓦屋顶在阳光下像一片密匝匝的鱼鳞。
  像这座现代化巷口的一颗抠不掉的黑癌,连着城市的血脉;孤立得像旧时代的一个补丁,在铺天盖地的广告中很不起眼,在远洋巨轮的汽笛声中,坐在屋檐下的老人手托紫砂茶茶壶。
  慢腾腾的烟雾。
  怡然的梦。
  一只水鸟落在门前有些破旧的椅子上。
  在城市的春天,十三户人家的柳树最先绿了。
  在这样很没有诗的地方,方文竹落笔就不同凡响,明明是“挤作一团”的十三户底层居民,可在诗人的眼里,黑暗的阴影却变成了一抹独特的阳光,诗人发现了普通人没有发现的东西。这就是审美价值的体现,而这个过程也正是我们从中获得感受和愉悦的过程。
  当然在方文竹的散文诗集《深夜的耳朵》所收入的作品中能够表现生活审美过程的还有很多。比如:农家小砖房,租住了一对私奔的小夫妻。一日被四处闲逛的某部爱情电视连续剧导演相中,这对小夫妻原装出演男女主角。生活偏离了正轨,就是表演(《南部》);角落,悠闲地躲避着一堆日常生活,整座城市是一叠信封,装得严严尖实。老太婆,半个多世纪的段落,终于露出一个标点。我哑然一笑。一只白鸽飞了出去(《角落》);遮阳的旱桥下面,动物的眼睛更像是动物的眼睛,包括街头传来的主妇洗碗筷的声音,没有惊扰诗人像女人文胸一样的汉字。这条街。在城市胳窝一样的旱桥墩下面。(《旱桥下面》)。在这里我们感受到方文竹的观察生活的能力和把握素材的能力,并以散文诗的形式呈现给我们审美的意义。
  
  二 追求理想的语言方式
  
  语言是文学创作的最必须的基本条件,对散文诗来说也不例外,甚至还可能存在更独特的方式。比如先辈散文诗大家就有许多与众不同的个性和特点,并形成自己独步文坛的风格。鲁迅先生的辛辣笔下写出的散文诗却是格外的清新抒情,寓意深刻:丽尼的散文诗则是用优美的文字诉说心中的愁苦,形成了一种低徊哀怨的风格;郭风的散文诗具有想象奇特、形象鲜明、语言凝练的艺术特点;刘湛秋的散文诗结构谨严、含蓄精悍、闪烁着明亮的供人思考、催人奋进的思想艺术的光彩:李华岚的散文诗则是从一般的生活中发现不一般的哲理。语言形象生动而意味深长。相比而言,散文诗在语言的实践上更具有超越一般、提舟诗意的特点,更具有出彩的地方。
  方文竹的散文诗语言给我们展示的又是另一番风景,他的《明月夜,明月夜》是这样写的:
  银蛇在春夜光裸的身子上醒来。
  菠萝之吻,让窗内的眼睛渐渐睁开。
  十几年的重量,在夸夜终于让我拍遍栏杆。
  没有什么可呼唤。呼唤多了,不如掬一捧月华,然后用光的碎片,洗刷自己如二一次命运的生硬的辩解。月亮神啊,越过现实的祭品库,赶忙搜寻冷冷的手。
  夜空浩闭,美妙的网。
  今夜的孤独,被传抄以讹传讹。昨天的事情里没有主人公;即使有,也会是一段谋杀案。
  我可以成为一阵风吗?
  摇动明晨的花朵。……
  我们从这章散文诗中感受到了一种视觉上的飘忽不定和情感上的无所寄托,但语言上确有着一种弹性,一种张力,一种硬度。“在今夜终于让我拍遍栏杆”,“夜空浩阔,美妙的网”,这里面有透着无法抹去的魅力。方文竹的散文诗为我们保持住了一种散文诗式的语言方式,这是在别的诗人那里找不到的感受。在他的《深夜的耳朵》里,这样在语言上有特点的作品还有很多。比如《在楚辞里见到山鬼》《城市有一群赶夜路的人》《一行白鸥》《生活状态》《这条河流》《十头水牛》等等,不胜枚举。
  
  三 诗意境界的全面渗透
  
  诗歌意境在散文诗中也常常显得非常独特和鲜亮,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曾明确表述道:“言气质,言神韵,不如言境界。有境界,本也。气质神韵,束也。有境界而二者随之矣。”方文竹的散文诗中诗意境界始终贯穿在他的创作中。因此,作品的丰富内涵已成为他的有着独特性的风格了。
  他不说飞蛾扑火,而说火扑飞蛾。
  他就是那一朵火。像时间的一份静止的彩礼。身体内的一座华屋,我已焚毁着自己。
  ——《一个自甘熄灭的人》
  升起,一缕。袅袅的,蓝雾。
  女人的呼吸。尚过——卧室、餐桌、公园、车厢、会议、沉思、交谈,——现实与梦的夹缝里,另一类的舞蹈。
  一个女人的身体内,一个女人与另一个女人的撕扯与搏斗。
  ——《一支女人的烟》
  月迷津渡,心灵的境界如约而至。智者乐水。哲人一步一回首,钻入一滴水的纹脉。
  滴水穿石。
  滴水成河。
  一滴水,让世界清澈见底!
  一滴水,看见了上帝。
  ——《上善若水》
  我们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无不是充满了睿智的诗意光芒。方文竹的散文诗尤侧重在诗意的体现上,所以诗的意境才显得那么突出和那么闪亮,仿佛展开的孔雀的尾巴,绚丽而灿烂,多彩而生动。并且,整体而全面地渗透于整个散文诗创作的文本中。
  散文诗在当下已渐渐成熟为一个独立的文学样式,其艺术的表现手法也在不断地融合、借鉴、互惠、创新。这里就有我们一代代不懈努力的散文诗作家的辛勤汗水,方文竹正是为了散文诗做出积极努力的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我与方文竹从未谋面,是散文诗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为他在散文诗创作上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
  
  题注:“月未到诚斋,先到万花川谷。”
  源于宋代词人杨万里的《好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