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水颂
作者：蒋显福
我把高山流成峡谷，我把岁月流成沧桑，我把石头洗成精灵，我把太阳溶成金波。
柔情与坚韧是我性格的两个侧面。
在我为凤凰梳洗羽毛的时候，在激流深处我同时孕育着龙的图腾。
我年轻的是昨天的雨滴，我古老的是洪荒老泪；我磅礴的是经天纬地，我精微的是生命气息。
我是《天问》都不曾问过的一个没有谜底的谜面。我也是一方生灵平淡时光中需要和不需要都想起的一种物质。
溶于时间，溶于生命，在无限中循环，彻底忘记自己就是永远。
我从霞光之树上摘下颗颗露珠，我从神灵的目光中偷来句句祝福，我把流浪剪成记忆的窗花，我把跋涉染成透纸的水墨，我为爱而收藏情感的每一个细节。
我在沉默中负载着希冀的重量，靠红肿的肩头拉着岁月的纤绳，越过险滩急流。
多少次，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把锚抛在梦境的岸边，卸下满腔的歌谣，等着你明天的聆听与歌唱。
回 溯
日月在旋转，我在奔流。
三千里是一册历史的长卷。惊回首，十亿年的沧桑，竟短暂如一个哲人的梦。
记忆深处，历史是一枚古莲。坚硬的茧壳内，翠绿与嫣红因春心萌动，不曾一刻入眠。
在岸边，曾有女娲补天遗石在大山深处长成五彩故事；后羿射日之箭落在我的深滩里，变成戏水的虬龙。
我连绵起伏的青山啊，可曾是当年夸父遗落的手杖和神农留下的嘱托。
白垩纪曾在这里上演过强悍的生命大剧，但在我的夜幕下戛然而止，由辉煌而沉寂为谜的化石，至今仍在这片土地上覆盖着层层惊叹。
当祖先郧县人的手斧，在岁月深处砍砸出东方人类智慧与尊严的空间之后，历史的链环上，仰韶、屈家岭、青龙泉、大寺龙山……那些操盘制陶、盘弓射矢之手，已经在时间的经纬之间，开拓人类未来的岁月。
在这些把惊心动魄化为庄严肃穆的岁月里，在这些把断简残碑长出苔藓的时光里，青铜与黑铁之花、黄金与白银之花，依稀在两岸血汗的浇灌下次第开放。
同时，在秦巴古老村落与两岸阡陌埂垅之上，庄稼、野草、蔷薇与百合，也在清贫的时光中静静地生长，散发着田野的芬芳，
太极是时间与空间神秘结构生成的一个罗盘。在它数千年旋转探寻之下，于巴山秦岭之间，于两座古城之间，于我九曲回肠的奔流之间，在乾坤阴阳的坐标点上，终于选择出了武当太岳这座东方道教圣地。
流域之上铸就一尊闪耀着东方文明古典色彩的辉煌。海洋高山没有阻挡住世界的目光。
我听见了。有哲人在说：
历史不就是一条古河的奔流吗!
奔 流
我从叶脉上慢慢滴下来的时候，我从根须中慢慢渗出来的时候，我从石缝间潺潺淌下来的时候，我从细雨中渐渐涨起来的时候，我不曾想到过澎湃与激荡的交响，我只是献给秦巴大地的一曲清唱。
当我知道不能回头的时候，一种汇合奔流的使命，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灵。
三千里的行程，十亿年的光阴终于使我明白，我爱的回溯与情感升华，是用金黄的丰收照亮田野，是用绵长的布帛温暖生活。是在两岸久久的日子里，弥漫晓雾，放射霞光，用虹霓去染亮那些永远走不进史书的生活。
我把履历藏在岁月的年轮里，永远拒绝斧头与锯子的寻找；我把命运融入季节的脉搏中，让收获遗忘我奉献的忠诚。
奔流是多么美丽的过程!
白沙滩、杨柳岸，青苇芦花，千杆万杆，一片弥漫飘逸，使我不记得季节，只沉醉于风景。
江鸥的歌声掠过水面，在闪耀的阳光下盘旋。被风雨反复剥蚀的岁月掩盖在柔波之下，巴山夜雨已变成涌动的心潮。
为了歌颂与赞美，我涨升汹涌；为了庄严与美丽，我沉静回落。
为倾听流域的叮咛，为守住古河的尊严，为诠释水的价值与意义，我不曾一刻歇息。
于千山万水之间掬一捧清流，在清澈透明中，你一定能闻到我永恒的香味。
充 盈
我也曾悬挂，我也曾跌落：
我也曾倾泻，我也曾流淌。
豁然，有一夜我的梦开始发蓝，湛如晶钻。映照中我成为星空的星空。
我开始回旋、开始荡漾、日夜上升。终于充盈起来，有了海的形态，成为龙的故乡。
我浸过村庄与家园，漫过白鹅的颈项与黄牛的脊梁：我淹过古城的繁华旧梦，洗亮祖先圣洁的白骨，将母亲的叹息与小妹的忧郁送上山冈。变成对他乡生活的想象。
在痛苦与奉献的构筑之上，我开始澎湃，开始凝重。开始在重压之下耸立庄严。
在一派汪洋之下，让黑铁与青铜的故事，让石斧与土陶的历史，让深流潜涛之下浮不上来的稻麦稼穑，在闪闪烁烁的深处开始不朽。
水域万顷一碧，水域一派苍茫。
在巨大的沉默中保持尊严，在久远的积蓄中等待机遇。
高度与深度形成了，能量与压力产生了。历史以一个恢宏的手势，向我暗示了远方的呼唤。
我本想把颂辞洗出水晶的色泽。用最神圣的旋律歌唱出来，但来不及了——我要远行!
润 泽
生命初始于海洋，从此水的神圣无处不在。
有时只要一滴甘露，就能复苏一个干涸的灵魂。有时只要一口水，就能重获一个人对世界的爱。
因为没有水，千年的号子会陷在淤泥中晒成鱼干，小鸟的嗓子会喑哑成黄昏的断弦。
因为没有水，温馨的月光会变得干燥苍白，季节的岸上会生出斑驳老锈，连诗人抒情的笔尖也吐不出几滴为沧桑而酸涩的泪水。
因为我是一条江，我以水的名义在阳光下燃烧着金色银色的光芒。因为润泽的使命，我获得了圣洁的内涵。
因为晶莹与温柔，我永不苍老：
因为奔流与灌溉，我永不枯竭。
我以渗透、循环、弥漫、滋养获得普遍的生命意义。
我不是母亲，不是爱人，但我深深地体谅北方那雄性的壮烈与内在的干渴。我要让它在涓涓流水声中安静下来，耐心倾听来自生命深处的欢乐节拍。
我的搏动与北方的神经联网之际，天籁之音就会在岁月的弦上温情流淌，感觉与听觉的界限就会在生灵的细胞里彻底消解。
土地与根须的絮语，田垅与稻穗的交流：
鸟巢与枝叶的情歌，新酿与老窖的夜话。
还有婴儿吸吮乳汁、老人品味香茗、彩虹喷泉的旋律与洒水车走过绿化带的歌唱，这些听得见与听不见的声音，将把我刻骨铭心的爱谱写成隽永的生活华章。
激 越
温柔是我的本性，也是我坚韧的艺术。我用温柔不断变幻奔流的姿态。巴山秦岭的阻隔，在忘情与陶醉中被我一次次征服。
在无数落差跌宕之境，我用温柔点燃了山峦峡谷的激情。多少酣畅的溢泄，多少纵情的呼喊，多少凛然的震撼，如豪杰的壮歌，在季节的行板中奔涌激越。
在高山与平原的拐弯处，在快感后舒缓如歌吟的呼吸中，我获得了醍醐灌顶的顿悟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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