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9期

冥想或呓语

作者:山 珍




  写作是深入生活和内心的独到发现,也是记录心灵的痛感和快感。
  
  1
  
  夜裹着碎花大衣静静地站在我面前。风倒在母亲的怀里梳理心绪。
  我坐在租赁的斗室里,拉拢窗帘与世隔绝。一盏台灯睁大发白的眼睛,教徒般倾听我的呼吸和心跳。
  我转过身,孔子、庄子、叔本华、艾略特、纪伯伦、博尔赫斯等大师从书架中缓缓走来,向我展示思想的厚度和艺术的光彩。
  我习惯在这样的氛围里,把自己一瓣一瓣地掰开,让内心一点点地裸露。
  那碎裂的脆响和痛感,让我感受自身的勇气和力量;那流淌的血液和脓水,让我审视灵魂的洁净与肮脏。
  世界已被数据和工业垃圾覆盖,物欲和功利把人心膨化成蜂窝馒头。
  
  2
  
  盘点青春岁月,我感到恐慌和害怕,感到惭愧与不安。
  虽然人生路已被走过一大段,但我还是一个拿着破网打渔的老翁,就连起码的生活保障都是水上浮萍,没有根。
  生存竞争残酷得鲜血淋漓,我在血海中艰难泅渡,但我依然用毅力和激情拍响岸边的巨石,依然用波涛和浪花叩响生命的强音。
  有翼多好,有鳍多好!面对生活,需要鹰击长空的热烈,也需要鱼翔浅底的平和。
  在生活的海洋。我以鱼的姿态龟的姿态蛇的姿态经营自己的水域;在生命的原野,我用树的形式草的形式花的形式美丽自己的时空。
  我把自己定型为狗尾草的模样,挺胸做事,俯首待人,然后用指尖抹亮从春到秋的颜色,用脉管丈量从生到死的距离。
  长成一株健壮的植物仅有土壤不够,还需要阳光,空气,雨水,及关爱。
  
  3
  
  酸雨、沙尘暴、黄河断流、臭氧层穿洞……自然环境惨遭破坏的同时,社会环境也被污染得面目全非。
  心湖中那些命名为良知和道义的鱼虾一天天减少,连那些叫做诚信的水草也开始枯黄。人与人之间不断筑起一堵堵冷漠的高墙。
  被隔离的人心变异成狮,道貌岸然的外表里深藏兽性的阴谋;已变态的社会荒芜成茫茫草地,满眼葱茏的假象中遍布致命的陷阱。
  有人在制造阴谋的同时被阴谋咬伤,有人在设置陷阱的同时被陷阱围困。
  如果每个人都在心中蓄一口清池放养道德,如果每个人都在脑际垦一块荒地移植人文,心灵就能锻造成白玉或水晶。
  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干净,但我将在生活中永远保留几分孩子的天真与幻想。
  
  4
  
  因为食欲,人类不惜把其他物种生吞活剥;因为利益,人类竟然将亲戚朋友剜肉饮血。
  我时常对一些物种产生敬意。例如蚂蚁,它们总是齐心协力把找到的食物抬回家;例如并蒂莲,它们总是相互依偎着享受阳光和风雨。
  如果我们在收割的同时都会自觉播种,如果我们在侵害的瞬间都能想象被侵害,那些痛心的惨叫和鲜血就会在生活中渐行渐远。
  谁能把自私、贪婪、暴力等杂草连根拔掉,谁就能品味到人性田野上耀眼的金黄和扑鼻的稻香。
  在人性被扭曲的时代,我只想以童年的信仰和真诚顽强活着,我只想用洞开的心门和眼窗散射光芒。
  尽管紧紧相握的只是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尽管彼此温暖的只有自己的血液和骨髓。
  
  5
  
  在城市的草丛里,我是一只孤独的蟋蟀。我认真地歌唱,但没有人用心聆听。
  当年怀着一去不返的悲壮心情走出大山,只为能够融入城市的肌体,当我真正触摸到城市的表皮时,才发现自己不经意成了两栖动物。
  一只脚踏着城市的水泥地,一只脚倚着乡村的木板墙;木炭火在左眼里跳跃,霓虹灯在右眼里舞蹈。一个远离乡村的人,骨子里渗透的依然是野性和土气。
  土地被楼群一口一口地吞噬,大街上时刻行走着一些穿戴华丽的躯壳。城市的繁荣让肠胃得到满足,但城市的畸变也让精神寝食不安。
  那些带着凳子满街擦鞋的姐妹.那些挑着箢箕挨家卖菜的兄弟,那些在城里打长工做短工的父老乡亲。他们与我都是同一条藤上的瓜。
  对于我们来说,在城市蠕动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更不要说行走或者飞翔。
  
  6
  
  站在世俗的广场,我看见有人戴着面具奔跑,有人捂着胸口挣扎,有人提着灯笼寻找。
  坐在心灵的窗口,我听见有绿叶在低语,有山溪在嬉笑,有百灵在歌唱,有猛虎在呐喊。
  在现实的河水中,我也许难以保全棱角,但我能够拒绝青苔缠绕。或许我真的无能改造置身其中的这块沙漠,但我可以成为胡杨,与同伴们手挽手把根扎紧,再扎紧。
  我是一粒精壮的种子,以萌芽的热忱走向春天和土壤:我是一只展翅的雄鹰,凭飞翔的梦想接近云朵和太阳。
  我用绿意燃烧大地的荒凉与沉寂,我用目光穿透黑夜的深邃和幽远。
  
  山 珍 本名罗尧清,1976年出生于湖南新化,1993年开始发表作品,现任大学时代杂志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