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超现实主义

  进入七十年代后,美国诗坛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有感于政局的动荡和社会矛盾的激化,一些重大的政治事件如侵越战争、女权运动、黑人抗暴斗争、水门事件等不仅在有正义感的诗人创作中有所反映,甚至有些著名诗人的诗风也发生了变化。例如女诗人丹尼斯·莱弗托夫在七十年代出版的诗集 《活下去》 (1971)、《脚印》(1972),一反过去作为黑山诗人的风格,转向社会问题;她的丈夫米切尔·古德曼很早就成为越南战争的反对者。丹尼斯·莱弗托夫也是反战运动的积极分子,她以强烈的激情写下了反战的抗议诗。艾德里安娜·里奇(Adrienne Rich,1929—)是一位多产的女诗人,在七十年代专事鼓吹女权运动,甚至把妇女当作一个阶级对待,强调目前美国社会里的主要矛盾是男人和妇女之间的矛盾。另一方面,七十年代美国写诗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新诗人”不仅风格各异,甚至对什么是诗也各持己见。杰克逊·麦克罗 (Jackson Maclow)提倡一种“即兴偶然诗”,用扑克牌或骰子来安排词序写诗。还有一种所谓“具体主义诗”甚至抛弃文学,用图画写诗。当然这些别出心裁的诗都是实验之作,并不形成诗歌运动。从六十年代后期开始到七十年代,在美国诗坛上能代表一种主要倾向的是所谓“新超现实主义”诗歌,有的评论家称之为“后期浪漫主义者”。这一诗歌流派的领导者是罗伯·勃莱,主要代表有詹姆斯·赖特、威·斯·梅尔温、约翰·海因斯、唐纳尔德·霍尔和马克·斯特兰德等。

  “新超现实主义”诗人跟二十年代以法国诗人安德烈·布瑞东为代表的超现实主义诗人有较深渊源,又受西班牙和拉丁美州的超现实主义诗人如洛尔伽、聂钱达等人的影响,以写人的本能、无意识和下意识为主要特点,诗中充斥所谓非理性联想、暗示逻辑、深层意象等等。诗中往往用“思想的语言”和“梦的文法”,诗的含义隐晦、形象离奇,尤其爱用“石头”这个词和它的形象。

  罗伯特·勃莱(Robert Bly, 1926—)的父母是挪威移民,他本人毕业于哈佛大学,在《五十年代》(后改名为《六十年代》、《七十年代》)杂志及出版社当编辑,政治上一贯激进,对侵越战争、垄断资本和环境等始终持批判立场。他除了诗歌创作外,还大量翻译洛尔伽、聂鲁达等人的诗和印度古诗人的诗。他赞扬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的诗中“接连不断的感情”,“呼之欲出,具有巨大的力量和美感”,他把这种唤起强烈感情的方式,取名为 “深度意象”。他呼吁要有一处新的联想的自由,指责黑山诗人是隐秘的形式主义者,说他们专门注意技巧,他要求自由表现“叛逆的活动力”。勃莱说:“我们还没有在美国诗歌中重新获得那种全部精神的迅速运动,从意识到无意识,从一张松木桌子到疯狂的内心渴望。”

  勃莱在《雪地里的寂静》(1962)和《围绕周身的光辉》(1967)中的意图和他所赞美的那种具有内在幻想、被动意志和深度意象的诗是相似的。与那时的美国诗人相比,布莱通过一种成功的扬弃,赢得了一种突出的一致情调。

  勃莱在反对侵越战争期间经常朗诵自己的长诗 《母亲终于露出了牙》 (1970),诗歌将美国消费经济的豪华形象,与在亚洲进行的杀人战争的意象,以超现实主义的手法迭加在一起,赋予这首诗以一种黑色幽默的风格:

  正因为我们有了装熏牡蛎的新包装稻田里才出现了弹坑,

  正是因为我们在后房中哭泣的妇女太少,

  因为我们被高强度子弹撕裂脑袋的孩子太少,

  因为滴落在我们手上的眼泪太少,

  所以越级军刀才挥动起来,呼啸着刺向大地。

  正是因为纳税人搬往郊区我们才转移入口。

  海军士兵用香烟打火机点燃小屋的稻草房顶,

  因为这么多的美国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家。

  在另外一些优秀的诗作里,诗人通过对事物锐利的观察和细腻的描写,把重大的社会问题浓缩到个别物体上,例如散文诗 《麦克鲁尔海滩的死海豹》,就把对现代社会的批判形象地集中在一只因油船污染大海而中毒、慢慢死去的海豹身上。诗中有“愿你的种族长存”一句,使人联想起在美国受歧视的少数民族,尤其是黑人和印第安人。

  詹姆斯·赖特(James Wright, 1927—1980)是新超现实主义诗派的主要代表诗人之一,出生于俄亥俄州,对人间事物富于幻想。他主要写自由诗,这种诗主要是以它在句法上用对句法和描写感情时用对比法这种结构形式写就的。在诗集《绿墙》(1957)和《圣者犹大》(1959)中,赖特选一些关于一般事件和孤独的人的经验的诗,这是以紧张的情绪从内心发掘出来的诗,当他在公众面前朗诵时几乎是耸人听闻的。《树枝不会折断》(1963)确定了他的方法,那就是用一个创造性的声音,用一种更坦率和口语化的、但仍然是内向的风格来叙述重要的事件。如在《祝福》一诗里,通过一匹正在食草的小驹的描绘,达到了这种出人意料地对真义的顿悟:

  ……微风感动着我去抚摩她长长的耳朵

  它嫩的就如一个姑娘手腕上的皮肤。

  突然我意识到

  如果我走出我的身躯,我就会

  怒放成为花朵。

  这种充满情绪的意象,以有力的节奏和清晰的语言写出,使这本书许多地方光彩焕发。

  威·斯·梅尔温 (W·S·Menvin,1927—)生于纽约市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以后,先后去过法国、西班牙、英国,他的诗名首行是在英国确立起来的。他是一个多产的诗人,又是一个多才式艺的作家和翻译家。他写诗体和散文体的剧本;又以卓越的诗篇翻译了西班牙、法国、俄罗斯和拉丁文的作品,而且往往是上乘之作,1968年曾获翻译奖。梅尔温坚定不移地发展他对一种开放形式的见解,他认为:“这种诗的形式:制定一种能使人听得出来诗是怎样在语言中产生出来的形式。语言本身并不能制造诗。同时,它又是一种能够测定生命是怎样在时间中产生出来的方法。但是时间本身并不能制造生命。”他的第一本诗集《两面神的假面具》(1952)给人一种魅惑人的印象和内心的安逸,获《耶鲁青年诗人丛书》奖。在《虱子》(1967)中,梅尔温新的风格已经形成,超现实主义的手法得到了发展,这种手法是他在翻译西班牙诗人的作品时学到的。在 《为一个将至的灭绝》诗中,超现实主义手法和原型手法有效地交结在一起:

  当你不再见到

  鲸鱼崽子在微暗的光亮中

  想察看你在那黑花园和它的院落中

  会发现什么

  大海威胁着大海雀猩猩们

  那不可复得的主人排列着无数

  象星星一样命中注定的

  我们的牺牲……

  梅尔温的第七本诗集《扛梯子的人》(1970)表达了一种更为沉静的失落感、枯竭感,但风格却更为清新,为他赢得了普利策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