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走过中目心墙

作者:大滨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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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名在中国生活、工作超过10年的日本人:1995年考取北京师范大学博士,毕业后在现在的单位做翻译工作,同时从事女性研究。由于长期在中国生活、我经常遇到一个颇让我困惑的“身份认同”问题:一方面,我是日本人,但我的思维已经有些“汉化”了:另一方面,我看起来像个中国人,但我又保留着日本人的血统和传统。直到近期在我身上发生一些事情后,我的这个心结才缓缓解开。
  今年我应邀去日本一所大学的纪念活动会上作演讲,内容围绕中日两国交流的话题展开。在踏上讲坛之前,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像我这样一个长期在中国生活的游子,所讲的内容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为同胞所理解?近些年中日两国“政冷经热”局面的持续,让两国国民彼此间存在着一些复杂的心理。
  从我登上讲坛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受到了台下众多不同的目光:有的热情,有的好奇,有的淡然中带着些许挑衅。我知道大家都在期待着,我这个脱离母体而在中国体制内工作的“另类”,到底能给会场带来什么样的信息。面对这些目光,我先前怦怦打鼓的心反倒沉静下来。
  我从第一次去北京求学的目的开始讲起,逐步讲到我在中国研究、工作的经历,说着说着,我感觉会场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专注起来,特别是当我讲起前不久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段往事的时候。
  那是2005年秋天,我收到一封突如其来但让我兴奋不已的信函:中国妇女研究会妇女教育专业委员会邀请我参加在长沙召开的年会,并请我在大会上进行专题发言。年会嘉宾云集,既有全国妇联副主席与当地政府高官,也有中国各高校的领导、学者,能在这样高规格的盛会上发言,我觉得这是中国学界对我所从事研究的一种肯定,因此感到很光荣。
  但到达长沙之后,一些会议以外的因素却开始让我不安起来。当时日本还由小泉执政,他参不参拜靖国神社经常成为两国舆论关注的焦点。不幸的是,我去长沙报到那天,小泉正好参拜神社,这个新闻通过宾馆电视传给了会议的每个代表,有代表在走廊里碰到我就很不客气地问我:“你看新闻了吗。你是怎么想这个问题的?”
  作为与会者中惟一的日本人,无形中我深感压力,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远赴外地参会。
  第二天晚上,东道主——湖南女子大学为与会代表举行大型的文艺晚会,全校几千名师生都到场欢迎与会嘉宾。晚会开幕前,主持人要将与会嘉宾介绍给观众,每念到一个嘉宾的名字,全场观众都会鼓掌。那时,我的心开始揪起来了——我真的很担心念到我的名字时会发生什么事情。要不是东道主早已悉心为嘉宾安排好座位、提前离席会显得没有礼貌,我真想马上逃离会场。
  正在惴惴不安的时候,我听到主持人念了我的名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热烈的掌声便如波涛般席卷过来,没有听到我所担心的任何异议声音或沉默。
  刹那间,一股暖流袭遍全身,我强忍着激动,使劲挥手向在场的来宾与观众致意感谢。那个充满温情的瞬间至今还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闭幕式上,组委会宣布,我的论文获得了特别奖,那一瞬间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中国有那么多出色的学者,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宝贵的奖项发给我这个外国人,而且是在中日两国关系困难的时刻?
  故事讲到这里,我略一停顿,这时我才发现有些听众眼角噙满了泪花。我使劲咽了口唾沫,努力弹出自己演讲的最后几个音符:“当你隔着墙看一个世界,那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当你走过这堵墙,融入这个世界,你会发现人心都是肉长的。”
  
  (邓伟明摘图/迟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