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5期


最后的荒野

作者:范江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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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索老爹将草篓摊在地上敞开,吹了几声蛇笛,只见一条眼镜蛇慢腾腾爬出来,如同一缕游动的褐色烟柱。
  这一次康索老爹吹出的蛇笛十分凄凉,像是诉说往事,又像是在为心上人送别。眼镜蛇康巴缓缓扭动了几下身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伴着欢快的音乐跳起舞,而是犹疑地盯着康索老爹,然后爬出草篓朝前爬了几丈远,回头望望老爹,老爹继续吹蛇笛,康巴便继续往前爬,爬了几步又回过头。老爹说康巴你壮年将尽,赶紧去找个意中人,享受快乐,生儿育女。眼镜蛇似乎听懂了老爹的话,回过头向他吐了吐火红的蛇信子,老爹泪眼迷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远远站着,向康巴挥手告别,让它走得越远越好。
  康索老爹与这条叫康巴的蛇一起生活了十年,那时候老爹是沙漠上孤独的流浪艺人,他与眼镜蛇康巴在骆驼丘相遇的那一天,康索兴奋得像个父亲,他抱着草篓生怕毒辣辣的阳光晒坏了康巴,一路小跑回到家。
  康巴是条聪明的眼镜蛇,只要蛇笛响起,便能够随之起舞。夏天在阳光下,壮年康巴的皮纹油亮油亮的,舞动成美人的腰肢,带几分羞涩加几分顽皮;夜晚当月亮从大漠上升起来,康巴简直就是月光下的海底水草,带着几分水汽与柔曼神秘。
  眼镜蛇康巴走后,康索老爹再也没有找到新的幼年眼镜蛇,康索老爹花完了牛皮袋子中的最后一枚硬币便病倒了。他的蛇笛没有再吹响,他的土坯房也再没有冒出过炊烟。巨大的孤独袭击了康索老爹,他开始唱歌,这支歌他在年轻时给一个舞蛇姑娘唱过。那姑娘就在广场上的一张木床上躺着,许多蛇缠绕着她,姑娘和蛇一起嬉笑游戏。她用鲜红的樱唇亲吻这些蛇,蛇群在她的爱抚之下柔软得如同五颜六色的水草,它们缠绕在她雪白的脖子上、腰肢上、腿上、胳膊上。姑娘佯装睡去,又笑着坐起来,梳理自己乌黑的长发。有几条鲜艳的蛇便盘踞在她的头顶,如同一个个的舞蹈的花环。
  康索老爹唱着唱着便睡着了。他梦见了那个美丽的姑娘,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蛇,缠绕在姑娘的胳膊上,被姑娘的手指轻轻抚摸。康索老爹突然觉得不孤单了,他跟姑娘在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
  当明月第三次从大漠上升起来的时刻,康索老爹拄着木棍,坐在门前再次吹响了蛇笛。这一次他的笛音虽然虚弱,却像溪水一样流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召唤亲人,又像是最后的祝福。康索老爹躺在门前的沙丘上,抬头看着又大又明的月亮,不觉老泪纵横。后来他的笛音戛然而止,蛇笛从他手中滑落,土屋里灯光渐渐熄灭,远远看去仿佛沙漠上少了一只眼睛。
  第二天朝霞满天的时刻,康索老爹面带微笑死了,他的怀里缠绕着一条蛇,这条叫康巴的蛇总是试图将老人的眼睛弄开,但是它失败了。
  (朱银娇摘自《中外读点》图/陈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