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垂死的老狼

作者：寒　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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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动物园要淘汰一对25岁的狼。25岁的狼是非常年老的狼了。按照动物园的老规矩，淘汰的方法是这样的：把笼子的吊门打开一半，等狼露出脑袋来，突然放下吊门，夹住狼头，再用铁棍狠击狼头，使狼一命呜呼。
　　一家电影厂获得这个消息后，马上派人和动物园联系，签订了一项合同。原来这家电影厂正要拍摄一部名叫《狼的故事》的影片，这两只老狼正好派上用场。
　　这一对老狼被转移到一只铁笼子里，这只笼子又被搬运到一块草地的中央，这块草地被一些灌木丛包围着。灌木丛之外有一道铁丝网。这儿原来是圈养袋鼠的地方。导演要在这儿拍摄那部电影的结尾部分———老狼之死。开拍的时候，铁笼子会撤走，这一对老狼出现在屏幕上时，就和在荒野中一样逼真。
　　两只狼在笼子里一声一声地嚎叫。这叫声起先是一种呼号，好象在提醒管理员别把它们忘了。后来嚎叫变成怒吼，在向人们提出抗议。再后来，这叫声成了一种呻吟，凄厉得要命。它们在笼子里疾走，奔突，最后虚弱地卧倒了。
　　傍晚时分，导演和动物园的一名专家来到了笼子边。导演请这位专家估计一下这对老狼在断食又断水的情况下还能活多久，到什么时候能把铁笼撤走而不再对摄制组人员构成威胁，专家的结论是三天，即使按常规供食，这对老狼的寿命也只有几十天了。
　　狼是不怕死的动物，同时又是不肯轻易死去的动物。如果这个笼子没有铁皮制成的笼底的话，它们一定会在一夜之间掘洞而逃。这天夜里，又饥又渴的老狼趴伏着拼命把尖嘴从笼缝里挤出去叼食笼边的青草，以稍稍减轻一点口渴的痛苦。
　　第三天傍晚，导演又来了。他打算晚上就弄走铁笼子，开拍老狼垂死的镜头。
　　两只老狼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它们趴伏在笼子里，眼皮耷拉，舌头软软地拖在嘴角，全身肌肉松驰，已经气息奄奄了。导演试着用一根小木棒慢慢去接近公狼的头部。当小棒靠近时，公狼睁开了一只眼睛。导演在这只眼睛里看到了老狼的仇恨、狡诈和残存的生命力。
　　导演放弃了当晚开拍的念头。
　　导演走后，从灌木丛里走来了一只大黄猫。这只从小就生活在动物园的猫很通人性，它猜到这里将会发生有趣的事情。它是来凑热闹、看稀奇的。黄猫鬼鬼祟祟地绕着笼子走了一圈，突然冲着狼大声怪叫了一声。两只狼只微微动了一下耳尖，连眼睛也没睁开。黄猫看出狼快死了，很高兴，很想捉弄一下垂死的老狼。可它一时又想不出花招，转了几圈之后便走了。虽然是垂死的狼，可散发的狼气味还是使黄猫心神不定。
　　第四天，导演又来了，他还是用小木棒去试探老狼。这一次两只狼已变得木木的了，除了腹部时不时有一点起伏外，在狼身上再难找出一丝活着的迹象来。导演决定当晚就撤笼开拍。
　　导演刚走，那只幸灾乐祸的黄猫又来到了笼子边，在笼壁上向上攀援。就在这时公狼的眼睛露出一条缝，然后抬起头，突然向黄猫扑去，咬住了黄猫的尾巴。
　　黄猫惨叫着，拼命抓住铁栅，不让狼把它扯进笼子去。其实公狼这一扑几乎用光了力气，已经不能扯猫进笼子。公狼的牙齿在发抖。
　　母狼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场面强烈地刺激了它。它拼力抬起头来，挣扎着想去帮助一下公狼。但是它没能做到这一点，它比公狼更虚弱，连爪子也抬不起来了。
　　惊慌失措的黄猫已到了屁滚尿流的地步，一泡热尿喷在公狼的头上。正是这尿液救了黄猫的命。干渴万分的公狼，急忙放开了咬着的尾巴，舔着不知从哪儿来的水。
　　黄猫狼狈地逃离铁笼子，逃到屋顶上，舔着被狼咬断的尾巴，抖了老半天。
　　这时候导演带着他的摄制组来到了草地上。导演派人撤掉铁笼子，让两只老狼趴伏在草地上，还叫人给两只狼喂一点点水，好让狼稍微恢复一点活力。
　　公狼先睁开了眼睛，眼里闪着绿幽幽的光，充满仇恨和杀气，盯住了对着它的摄影机。
　　母狼也睁开了眼睛，眼光却投向公狼。公狼发现了母狼的举动，低下头去和母狼对视着，喉咙里还艰难地发出了一点儿嘶哑的声音。母狼挪动了一下身体，把自己的头颅枕到公狼的前爪上。
　　公狼呜咽着，用尖嘴吻着母狼的脸颊……
　　导演对这样一对老狼的表演非常满意。
　　电影剧本就是这么写的：历经磨难的一对老狼相依为命，在荒野中平静地躺着，渐渐失去活力……
　　导演高兴地说：“太精彩了！”
　　在水银灯下，两只老狼互相枕着慢慢闭上了眼睛，连一点点动静也没了。
　　拍摄结束时已是午夜时分，导演带着人走了，动物园的管理人员因为困倦也没有人及时处理这两只狼，都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导演就赶到了动物园，想再看一看那对死去的老狼。
　　当导演走进铁丝网，穿过灌木丛，把目光投向草地中央时，他全身毛发一下竖了起来，那只公狼奇迹般地复活了，而且很神气地站立在那里，眼睛里闪动着绿幽幽的凶光，嘴角沾满了紫色的血块。母狼不见了，只在公狼的脚边留下一堆灰白色的毛和啃光了的白骨……
　　
　　文/胡勇刚摘自《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