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1期

道德的科学解读

作者:刘 永




  人类实在是个难以琢磨、充满矛盾之处的物种:我们互相照顾、互相爱恋并为彼此流泪,我们甚至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身上的器官移植给别人。与此同时,我们却又互相残杀——历史上所有罪行都是由我们这个星球上最高级、最聪明、最有道德的物种犯下的。这是我们的耻辱,也是我们的矛盾之处。
  科学家对动物行为的研究越深入,我们越难以自负地认为人类是地球上独一无二的智慧生物。我们说自己是唯一会使用语言的物种,而大猩猩和黑猩猩却掌握了手语。我们说自己是唯一会使用工具的物种,而水獭会用石头砸开软体动物的壳,猿会用小树枝掏白蚁。真正使我们区别于其他动物,或者说,应该使我们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是我们高度发达的道德感。这项品质是人类的精髓。然而,没有人说得清,为什么这一精髓如此频繁地遭到破坏。
  道德是天生的本能吗
  道德也许是一个难以说清的概念,但我们却能很快领会它。一名学龄前儿童知道不该在教室吃东西,因为老师说过这样的话。如果老师说这条规定被取消、允许在教室吃东西,这个孩子会高兴地遵从。但如果这位老师说,可以把另一个学生从椅子上推下来,这个孩子会犹豫,他会说:“不行,老师不该这么说!”在这两种情形中,孩子学会了一条规则,即拒绝学坏,即便某个权威人士支持坏行为。这就是道德和社会习俗的区别。心理学家认为,孩子们天生就能察觉这种区别。
  当然,事实上,这个孩子有时会打人,也不会觉得这样做很坏,除非他被抓到。窃贼和大开杀戒的暴君也是如此。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马克·豪泽说:“不同人的道德判断力是相同的,但道德行为各式各样。”我们明白规则,但我们并不是总会遵守那些规则。
  这种直觉来自哪里?为什么我们并没有始终依照直觉采取行动?科学家们还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但这并没有使他们停止探索。这些研究可能不会使我们的行为变得更好,至少不会马上变好,但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自己,从而迈出脱离野蛮的一小步——虽是一小步,但却是很重要的一步。
  道德能否被衡量
  道德最深厚的基础是同情,即明白伤害自身的事物也会令别人有同样的感受。其他物种也拥有这项品质。
  俄罗斯灵长类动物学家纳迪娅·科茨是最早研究人类以外物种的认知能力的人之一。她在家里养了一只年幼的黑猩猩。当黑猩猩爬到房顶上时,为了让它下来,通常采用的策略是呼喊、斥责和拿出食物,但很少起作用。但如果科茨坐下来并假装在哭,黑猩猩会马上来到她身边。
  尽管不可能直接衡量动物的同情心,但衡量人类的却可以。道德研究人员最喜欢研究“有轨电车困境”:你站在轨道附近,一辆失控的列车冲向突然出现的5个人,你附近有个扳道器,可以让你把列车引到岔轨上,而岔轨上也突然出现1个人,你会牺牲他来救其余的人吗?如果这个无辜的人站在轨道上方的一座桥上,你会把他推到轨道上来阻止列车吗?
  让接受脑疗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的人思考这个困境,他们的脑扫描显示的图像一团糟。用扳道器将火车引向1个人来救5个人会增加额叶前部背外侧皮层的活动,这是作出冷静、有实效的决定的部位。而将无辜的人推到轨道上的想法使情况更复杂,与情感有关的区域额叶中部皮层会活动起来。在这两片区域斗争的时候,我们可能会作出不合理的决定。在最近的一次调查中,85%的受调查者说他们不会将那个无辜的人推上轨道,尽管他们知道,在假设情况下,他们的决定意味着让5个人丧命。
  如何维护群体道德
  仅有编制道德“程序”的能力并不意味着我们会依照道德行事,还必须让某种事物启动这个软件并对它进行合理配置。这个事物就是群体。豪泽认为,所有人都掌握了他所谓的道德语法,但正如不造句语法就毫无价值一样,除非有人教你如何运用是非观,否则它也毫无用处。
  是我们周围的人教会了我们。不同群体的不同的道德规范,因文化而异。在何时应该帮助别人、何时不应该的问题上,各个群体的观念冲突很大。普遍原则是:帮助与家族关系密切的人、忽视与家族关系疏远的人。一部分原因在于,亲眼所见的困境比耳闻的更加真实。另一部分原因在于,从前,你所在部落的幸福安宁对你的生存而言是不可或缺的,而敌对部落的幸福安宁则不是,甚至是威胁。
  在世界上大多数地方,你仍然不必帮助陌生人。不过在法国,法律规定行人不提供帮助就是犯罪。
  然而,无须由国家制定道德规范,群体也能发挥这种作用。维护群体道德最有力的工具之一就是排斥某人。如果成为一个部落的成员才能确保自己、家庭获得食物并免遭动物攻击,那么被排斥就是件令人害怕的事情。相对于食肉动物,人类是弱小、没有抵抗能力的,因此,免遭驱逐是很重要的。
  道德所面临的挑战迫使我们遵守道德规范的机制很多,为什么还会经常出现不道德行为呢?美国国家精神卫生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提供了一些答案。他们对20位健康志愿者的脑部进行扫描,观察他们看到合法和违法场景时的反应。与关注虚拟犯罪场景关系最密切的脑部活动发生在杏仁核,这个位于脑部深处的结构帮助我们将错误的行为和惩罚联系起来,其活跃程度随着犯罪场景的严重程度上下波动。额叶部位也出现活动,这与有轨电车研究中总是出现的情况相同。
  幸运的是,绝大多数人从未像连环杀手那样严重违背道德,但我们的确会在程度不那么严重的事情上违背道德。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并非必须在家中、社区和工作场所行为规矩,而是必须对我们所属的群体以外的人予以同等的道德关怀。
  自己人和外人这条无情的界线在所有地方都很明显。例如,犯罪集团成员滥杀无辜,却滔滔不绝地谈论他们的“家族”。而这条界线在战争中体现得最恐怖,大规模屠杀必然是灭绝外人,大量书籍记载了纳粹德国等族群的集体心理活动。尽管我们永远无法分析希特勒等嗜杀成性者的心理活动,但却可以理解他们所利用的人民恐惧外国人的情绪。
  对我们这些很不完美的生物来说,道德也许是进化验室山峰中最险峻的一座。在我们达到高度文明前,肯定还会出现无数杀戮和野蛮的行为。唯愿我们不再经历像先辈那么多的斗争。
  (伍德荐自《百科知识》2008年8月下)
  责编:袁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