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3期

有一段时光珍藏心底

作者:潘 健




  记忆深处有一块美丽的家园,一如史铁生心中的地坛。当夜幕渐渐低垂,星斗满天,风儿在外面漫无边际地游荡,心儿却在茫茫夜海漂流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怀想起那段时光。那些随风而逝的日子,有如恬淡的花儿,永远地开在我寂寞的青春枝头。
  那是一座普通的乡镇中心小学,并不气派,甚至有些简陋。没有鲜花盛开的花圃,没有绿草如茵的球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平房,红砖青瓦,墙壁表面已经剥离,轻轻一碰,红色的砖屑呈粉末状纷纷飘落。一阵风吹来,操场上灰尘漫天飞舞,大道两边梧桐树叶飒飒作响,夏日的阳光在叶缝间欢快地跳跃。树尽头,两鬓苍苍的校长正等着我。那年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家乡的中心小学任教。
  既来之,则安之。宿舍是教室尽头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前面是疯长的野草。一切因陋就简,搬张床,添些桌椅、锅碗瓢盆就组成一个家。每逢阴天下雨,小屋的地面比外面还湿!一到夏夜,这里就成了动物的天堂:地上跳着耐不住寂寞的青蛙、蛐蛐,窜着匆匆忙忙的老鼠,上方飞着横冲直撞的蝙蝠,墙上爬着令人作呕的鼻涕虫,墙壁上的石灰不时簌簌地往下落,真有“无边落木萧萧下”之萧瑟感。想到杜甫生前还为“茅屋为秋风所破”而担忧,于是有些安慰,不过夜晚还是被无边的孤独包围,难以入眠。第二天清晨,薄薄的雾霭笼罩着睡梦中的校园,我手捧着自考教材在鸟声啁啾的梧桐树下悉心阅读。不久,雾气渐渐散去,校园如刚沐浴过的人儿那么清新。不知有多少个这样的时刻,在微风、晨露、鸟语的陪伴下,我迎来了瑰丽的朝霞和袅袅的炊烟。
  教室也是这般简陋:冷冷的铁架梁上吊着几个孤零零的电灯泡,砖头铺的地面有点凹凸不平。下雨后,学生脚下带来的土块都结成薄薄的泥土层,就要让学生带小铲锹来,将土层铲掉,所以学校有个劳动传统——铲土层。想到这里,当时和学生一起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仿佛浮现眼前。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踏上了从教之旅。教室,首先要给人美感。我浓墨重彩地出了新学期第一期漂亮的黑板报,用白纸将后面的石灰墙壁糊了个严严实实,上面贴着一些学生佳作。教室亮堂堂,心里乐滋滋的。
  我拜本校的语文教研组长孙老师为师,他有些“另类”,我却和他“臭味相投”。我俩都是爱书如命之人。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几个年轻教师一起搞课题研究、学理论,经常互相听课并讨论实践中出现的问题,写些心得体会之类的小文章。对于初涉教海的新手来讲,这个舵手真是太重要了。乡村的夜晚是贫瘠的,在清寒的明月夜,在昏黄的灯光下,我如饥似渴地读着从他那儿借来的教育名著和教学杂志,做了一本又一本读书笔记,一遍又一遍着了魔似的修改教案。在书籍的滋润下,在不断实践中,我成长很快。学期末,一篇教学心得在市语文年会交流,第二年,面向全镇开了语文公开课。
  学生很快喜欢上了我,尤其是那些成绩不太好的学生。他们发现我是个爱笑的老师,没有用冷冰冰的语言去刺伤他们,也不用分数的杠杆去衡量他们。课堂上,我喜欢创设可感的情境,带领学生畅游语言的海洋。精心的预设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学生读得投入,议得精彩,浮想联翩,妙语连珠。那时教学屠格涅夫的《麻雀》,具体细节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下课时,一生激动地高呼:“这节课太棒了!”后来课越上越花哨,像当初那样的家常课却是难得一遇。
  就这样,过了三年。最后一个春天,一个风低低吹的下午,阳光并不灿烂,我和班上37朵花儿漫步于田间。在一座恬静的小村庄前面,我们停住了。走过一座古朴的小桥,来到一片高大的竹林,风吹过,叶子飒飒作响。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迎面而来的是含风而笑的桃花。一间草房,守望着一方池塘,“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学生像出笼的小鸟,自由地栖息于他们心仪的地方。我和几个学生站在小桥上,看淙淙的流水,看时隐时现的夕阳,看随风摇曳的杨柳……
  有个女生在桥上小声地问我:“老师,下学期您还教我们吗?”
  我久久不语。当时全乡教师人数超编,所有30岁以下的青年教师都面临着去他乡支教的命运。下学期,我又在哪儿?哪儿是我家?我不能给学生承诺,我怕食言,怕辜负这纯真的期待。
  后来,我如风中的种子飘到他乡,生根,发芽,照样如农人般辛勤耕耘。偶尔回家路过这曾经抛洒满腔热情、青春汗水,承载着那么多美好回忆的土地,都未曾驻足停留。那一日,在校长室接到一个电话:“老师,您猜我是谁?”我愣了半天,原来是以前的一个学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孙老师发来短信说,当初你画的那个报头还在,常回家看看。我又一次无语,突然想到易安的轻喟: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作者地址:江苏省兴化大垛镇二小 邮编:225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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