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期
为自己打造一个停机场
作者：排骨小妖
老师和保姆之间，有分别吗？
我没有想过大学毕业后会成为人民教师。4月的时候，答辩刚忙完，一家著名的培训机构来学校招生，我鬼使神差地被系里推荐，初试复试三试之后，我被录用了。
培训机构位于京城CBD地段，银色写字楼优雅体面，每日有无数衣冠楚楚的白领出入。
家长们还没报名就先打听老师的情况，对我上下扫描，这和我想象中的工作很有区别。之前一直觉得教师是世界上最轻松体面的职业，把知识拿出来反复咀嚼讲解，一年四次假，早上若没有课还不用早起，又快活又轻闲。
然而这一套在培训机构完全行不通，生源便是衣食父母，学生最大，老师兼做保姆，伺候得好才能转正。培训头一天教导主任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无论你们在大学里有多牛，到了这里都要把心态放低，尤其面对前来报名的家长，更要随时保持笑容。做不到这一点，我看班都不用进就可以走人了!
我听见学生家长悄悄地议论：“这个女孩子这么嫩，一看就没经验，估计把孩子交给她不行。”老实说我有些不屑，大学四年获奖无数培养了我骄纵的脾气，如果不是令人心动的薪水和福利，我才不会跑到高级写字楼里来当个保姆。
大不了被炒鱿鱼好了
我教的是剑桥少儿英语，小班教学制，一个班7个学生，都是学龄前儿童。开班的前三天家长随孩子一起听课，如不满意可以随时提出退款退学。老师的质量和学校的收益直接挂钩，所以学校对新教师的要求十分严苛，光培训就长达3个月，少儿班是重中之重，听说前几个老师都因不堪重负而辞职走人了。
我花了一个星期准备我的第一堂课，小鬼头还真不好糊弄，一点点小游戏就能让他们尖叫不止，我计划带些玩具和贴纸，让孩子们先熟悉彼此，英文名字自然也记了一大堆。尽量让孩子们在课堂上说自己的英文名字和自我介绍，是我第一堂课的教学目的。
正式上课那天，我刚走进教室，便觉得气氛很压抑，前三排小鬼们战战兢兢地坐着，后三排的全是表情严肃的家长。我心里很抓狂，如果这么不信任我，那又何必来报这个名!花了好大力气，才把烦躁和反感狠狠压到心底，我一再告诉自己这里是培训机构，什么委屈都只能自己承受。
好在孩子们还是配合的，他们很快就对取英文名有了很大的兴趣，纷纷跑上讲台挑选自己喜欢的英文名。我趁着这股劲儿让他们进行自我介绍，于是一对对孩子拉着小手说着英语，形势一派大好。正在此时，角落里两个孩子为了争同一个英文名字，突然打起架来，互相拿脚踹着，我忙冲过去拉架，其中的一个女孩放声大哭，她的妈妈立刻冲过来了。
第一堂课就在我手忙脚乱地安抚打架事件中过去了。下课的时候，我看见学生家长头也不回地拉起小女孩走进办公室，不禁悲从心来，反正我不喜欢这份工作，大不了被炒鱿鱼好了!想我在家也是被宠大的，凭什么来这里百般受气？
原来我不喜欢的，也可以予我欢乐
三堂课结束，家长们心满意足地退场，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想小鬼头们却立刻露出真面目，上课要上厕所，下课围着座位打闹，回答问题时答非所问，课程结束没有礼品竟然不肯回家!他们把我折磨得头昏脑涨手脚发软，恨不得一人贴一张符把这群小家伙定在课桌上不能动弹才好。
上班一个月，我的表现中规中矩，没出大娄子，小鬼头们也还算安分，除了有个家长投诉空调温度太高，让孩子热着了之外，基本还算完成任务。教导主任在月末总结大会上表扬了我，还提到了一个名叫冷薇的女孩子。
我听过冷薇的课，那个女孩很年轻，却仿佛天生带有让孩子亲近的魔力，我充其量不过做到让孩子们认真听课，她却好像一个电力十足的电场，上课时从游戏到课本再到儿歌，每个孩子都开心得像要飞起来。
我很沮丧，在学校拿惯了第一，养成了争强好胜的个性，然而那次走过班级门口的时候，一个家长甚至在我身后对别人说想把孩子调到冷老师班上，因为都说冷老师教得好。
我完全没想到这份工作竟然这么艰难，刚进来的时候我还有些瞧不起它，因为不是理想中的工作，我以为应付一下就行了。可是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下班回家的路上我思考到底是态度出了问题，还是我完全没有能力应付不喜欢的工作？
我开始拒绝死党的逛街邀请，韩剧一律打入冷宫，每日吃过饭便查看网页，如何调动少儿上课兴趣，如何把游戏融入知识点，如何抓住少儿注意力……下载网页一大堆，全是经验之谈。我坐在电脑前发呆，根本不知道原来幼儿教师要懂得这么多心理学。不仅如此，我还要挖空心思把知识点带到游戏里，对于只有3分钟热度的孩子们来说，30分钟的课堂若没有游戏和欢笑，当老师的就算是失败的，而30分钟的课堂里若只有游戏和欢笑，这个老师还是失败的。
揣摩孩子的心理成了我最大的乐趣，我把自己沉淀下去，每日都挖空心思琢磨小鬼头的兴趣和心态：他们天真却不能自控，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却也厌倦得相当快，他们害怕被课桌椅所禁锢……越是了解他们，我便越是看到了无尽的欢乐。
渐渐地，剑桥班的教室开始笑声连连了。若你好奇去看，便能看到一个看不出是老师还是姐姐的小个子女生，拿粉笔在地上画着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一个英语问题，一群孩子站在格子里，答出来便安全前进，答不出来就倒退几格，谁最先到达终点便奖励谁一个贴图，贴在额头中间，无比荣耀。小家伙们玩了三圈，把格子里的问题背得滚瓜烂熟，就连下课铃响，他们都没注意到，也或许是不想理会吧。
适时起飞，寻找我喜欢的天空
大半年过去了，我居然成为培训学校的招牌老师，学校宣传栏里，明星老师那一块，我搂着一大堆孩子眉开眼笑，好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9月初，陆续有新人进入，听说我的事迹，有人说我好运，也有人羡慕我招孩子喜欢，我笑了。新的跳槽周期，我在网上看到我心仪的公司正在招聘总经理助理，便毫不犹豫地前去面试。大公司面试复杂，主考官更是百般苛刻挑剔，很多面试者都纷纷落马，只有我一路挺到最后，面试官在把我的简历呈递至总经理的时候，批了四个大字：十分满意。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这十分满意四个字后面，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当年刚毕业的小女生，被那么多能和菜市场小贩就一角钱差价讨价还价半个小时的中年阿姨们，如同挑拣菜叶一样审核挑选，我哭过，抱怨过，第二天依然神采奕奕地去上班。因为我知道，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态度，而从任何一份工作中都能吸收到养分，则是生存的方式。在起飞前，停下来再检查一次，将准备工作做到完美无缺，在适当的时候，我才可以准确无误地在自己喜欢的天空里展翅高飞。
到新单位上班的那天，我收到教导主任发来的短信，“过来看看吧！那群孩子哭着说想你。”我端着咖啡站在公司的格子间，有点想哭。
（吕圣朱荐自《女报·时尚》2006年第10期）
责编：叶万军 插图：姚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