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不眠之夜

作者:徐以才




  北风呼啸,好冷!检查完寝室,我准备回家。405寝室长跑到我面前,说:“马俊肚子痛。”“真的吗?”我随口问。迟疑了片刻,寝室长说:“马俊自己说的,我也不清楚。”提起马俊,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上课做小动作的是他,夜里聚众打牌的是他,校外打架斗殴也少不了他!有一天晚上,马俊瘸着一条腿向年级段长请假治脚,实则溜出去上通宵网吧。我断定他又在玩什么鬼把戏了。因此我瞧见马俊,劈头就问:“肚子真的痛吗?”马俊沉默不语。我极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现在不痛了。”马俊有气无力地回答。我晓得你马俊肚里有几条蛔虫,想来哄我,没门!“有事联系生活指导。”我扔下一句客套话,径直离开。
  回到家,正与妻子谈起刚刚发生的事电话铃声响起。是生活指导的。他说马俊肚子痛,要不要送医院。“有必要吗?”我反问生活指导,并说马俊是个屡教不改的坏学生。“看看再说。”生活指导挂断电话。
  “马俊肚子真的痛呢?”妻子不无忧虑地说。“怎么可能?”话虽这么说,我心里却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说句老实话,我可承担不起耽误马俊治病的责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不早了,快睡吧。生活指导不是小孩子,有事会处理的。”妻子宽慰我说。何况为了马俊这样一个学生而牵肠挂肚,也未免太不值得了。我横下心,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嘀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深夜惊心动魄地响起。“活见鬼了。”我嘟哝着,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跳起。“徐老师吗?”生活指导问。“是的。”我耐着性子回答。“马俊上人民医院了,你过来。”没等我回过神,电话就挂断了。
  “谁的电话?”妻子从酣梦中惊醒,问。“送医院了,还叫我去。不知道去干什么!”我抱怨着,一头钻进被窝。“你是班主任,不可以不去。”妻子提醒道。我强迫自己穿好衣服,奔向医院。
  生活指导回去后,输液室只剩下我和马俊两个人。马俊低着头。我注视着输液管,不愿说半句话。过了好一会儿,马俊说:“叫我爸妈来。”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掏出手机,拨通马俊家的电话。
  “你父母多长时间能到?”我问。“两三个小时。”马俊说。我差点背过气去。你已经把班级折腾得不成样子了,现在又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好你个马俊!我的身心沉陷在怨恨的沼泽地里难以自拔。
  “老师,你回去,我没事。”马俊说。发生事故,我会没事?说的比唱的好听!我又冷又困,淡淡地说:“不要紧。”
  “老师,你冷吧?”马俊的问候把我从昏昏欲睡中拉回来。直到此时,我才发现马俊衣着单薄,身子瑟瑟发抖,缩成一团。我扯下外衣,盖到马俊身上。“我不要。”马俊掀掉衣服。我重新盖上。“我不输液了。”马俊说完,“嚯”地站起来。噢,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我穿好外衣,然后将马俊拥入怀中。马俊趴伏在我的怀中,像只温顺的小猫咪。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我心潮翻滚,久久难以平息。我纹丝不动地抱着马俊,唯恐一动我和马俊之间的默契信任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突然,手臂上传来丝丝刺骨的湿冷。我低头一看,只见马俊泪流满面,滴落的泪水浸透了厚厚的衣袖。我惊慌失措,局促不安地问:“怎么了?”马俊摇摇头,泣不成声,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大事不妙,我放开马俊,准备跑去叫医生。马俊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角,不让我走开。“老师,我误解你了,真是太对不住你了。”马俊抽泣着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坐下来,牢牢握着马俊的手,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老师,你会原谅我吗?”马俊逼视着我问。不争气的泪水沿着双颊悄悄滑落,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老师也对不住你。”我情不自禁地向马俊吐露了肺腑之言。我们打开话匣子,学习、人生、理想,无所不谈。阴冷寂寞的寒夜不再阴冷寂寞,涌动着暖融融的春的气息。护士刚换好输液瓶,马俊的父母就大步流星地赶到了。经他们反复催促,我才离开医院。回到家,天已经亮了,我喝了两碗稀饭,冲向学校。
  此后,马俊像换了个人似的,品行堪为全班同学的表率,成绩也扶摇直上。“在一个寒冷的深夜,一位老师陪我坐到天明。今生今世我将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我将用实际行动向这位老师证明,我是一个值得信任、值得关心的学生。”我摘抄下马俊周记中的几句话,不时拿出来品味一番,感悟一番。面对着马俊的惊人进步,我汗颜不已。曾几何时,我跟许许多多的教师一样,不断抱怨学生难教,数落学生不听话,痛恨学生常把老师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扪心自问,我对学生的教育有多少是流注到学生的心坎里,而不是在作毫无意义的隔靴搔痒的?唉,不是马俊他们难教,而是我的教育方法亟待改进和提高啊!
  
  (作者地址:浙江省江山市滨江高级中学 邮编:32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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