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2期

非要得第一吗?

作者:龚社琴




  第一个反问我“比赛非要得第一吗”这句话的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苏豪。
  我从三年级接苏豪所在的班级直到六年级,每一次比赛,大到省里的“金钥匙”,小到学校的卫生检查,我都要求学生必须拿第一——我的班是全校有名的冠军班。有一次为了迎接全省的“金钥匙”比赛,我提前一个月组织学生读书、做实验,把音、体、美等活动课暂停,虽然有的学生表现出了不满,但比赛重要,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结果我班获得团体第一。我宣布结果时,同学们并没有表现出我想象的喜悦、兴奋,也许他们经常得第一习以为常了吧,但我还是为此兴奋了好长时间。对于我这个刚毕业的师范生来说,多得第一,会得到学校领导、同事对我工作能力的肯定,学生家长对我教学水平的信任。
  这次广播操比赛,我更想拿第一,因为这是六年级在小学的最后一次比赛了。训练时我的要求比往常严格,动作不仅要整齐划一,而且要有力。如果有学生情绪不高,我会毫不客气点名批评,动作稍有差错,罚做10遍。我要让全校师生欣赏到最整齐、最标准的广播操。
  比赛前,我特别强调统一服装,可比赛这一天,苏豪竟然穿着潇洒的牛仔衫。我气坏了,整洁分可是10分呀,他太不把班级荣誉放在心上了。我严肃地命令他:“回家换!”
  赛前10分钟,苏豪竟穿着湿校服来了,这可是冬天呀!他怎么……
  比赛一结束,我连忙借了一件羊毛衫让苏豪把湿衣服换掉,他却犟着不肯换。我说:“我早就让你们准备校服了,你怎么还把它洗了?”苏豪盯着我,用一种反叛的目光:“穿不穿校服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能这么说?服装不统一就得不到第一!”可这头“犟牛”却扔下一句:“校服是我故意洗的,比赛非要得第一吗?”
  我愣住了,没想到会有人比赛不愿得第一。我努力控制住不发火,以我对他的了解,再训下去,他会让我更下不了台。我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的话有个性、有想法,可为什么呢?你把你的想法写下来,如果有道理我可以接受。”事后忙着复习迎考,就把这事搁下了。
  第二次听到“比赛非要得第一吗”是在南师大心理学黄教授的心理健康教育培训课上。教授讲的生动事例和精辟话语使我如醍醐灌顶:“教师要尊重学生自主的合理的意愿。过分的要求、强制,会扭曲学生健康的心态。”教授提到他初中的班主任在卫生大扫除时,要求玻璃必须擦得一尘不染,地板拖得照出人影,全班同学要等卫生组检查完才能走动。“有一位同学因为没有擦干净墙上的污点,使班级没拿到卫生红旗,班主任竟叫他脱下衣服擦墙。每到卫生检查,全班上下都如临大敌,心理负担远远超过劳动负担。其他比赛,不管学生愿不愿意,能不能做到,班主任都要求我们拿第一,害得我们苦不堪言。原本学生对某种活动有着真正的兴趣,心理学叫内部动机,在教师‘比赛非要得第一’的外在动机的强制干扰下,学生降低或消失了原有的真正兴趣,甚至产生厌恶、反抗情绪。教师这样做,说好听点是责任心强,说严重点就是被荣誉扭曲了心态,不懂得教育规律……”
  我边听边联系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汗颜。我为了得到领导的肯定,为了自己的面子,全然不顾学生的兴趣、情感,违反教育心理学,给学生造成了伤害。难怪苏豪问“比赛非要得第一吗”;难怪得了第一,学生也不高兴;难怪有次我外出学习一周,我的卫生冠军班竟成了最脏乱的班。原以为我的高标准、严要求能培养学生的竞争意识,可结果适得其反。
  第三次看到“比赛非要得第一吗”是在苏豪给我的信中:“老师,上次广播操比赛我是故意不穿校服的,广播操比了四年我们都是第一,可这次,您还是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训练,那么苛刻,同学们都厌烦死了第一。还有书法比赛、歌唱比赛……有的同学本来很喜欢,可你为什么非要他们得第一呢?搞得我们都害怕比赛了……”看了信我又失落又高兴,为自己的无知在学生心中留下阴影而失落,为我有苏豪这样有思想的学生,为我懂得了教育道理而高兴。
  龚自珍在《病梅馆记》中,批评封建统治者采取“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的方法摧残人才,钳制人们思想的自由发展。我作为教师,忽视教育规律,忽视学生的情感爱好、心理健康,一味要学生争第一,真惭愧!苏豪和教授的话使我及时醒悟。今后我要学习龚自珍先生的疗梅法,“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我要让学生在自由的天地里舒展独特的个性。
  (作者单位:江苏省江都市高徐中心小学 邮编:225248)
  责编:叶万军 插图: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