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教书十年

作者:颜 安




  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小女人,一个敏感的小女人,一个不起眼的优点和不易察觉的缺点并存的小女人。我有自知之明,我不可能跨上战马,驰骋疆场,也不可能数着念珠,普渡众生,更不可能身居要职,救民于水火,所以我选择了一项平凡而琐碎的工作——教书。
  说我“选择”了教书一点也不夸张,尽管在我毕业的1995年改行是件时髦的事,那时师范专业毕业的学生能改行不教书甚至意味着成功事业的开始。因为那时教书意味着清贫自守,或者说得好听点:安贫乐道。
  可我由在学校里学做老师到跨进学校里真做老师并没有一丝的犹豫,我很乐意。一是性格使然。我是个安于平静生活的小女人,我不想只凭一腔热情和一股无畏贸然涉足自己全然无知的领域。二是家庭的影响。我的父母都是老师,他们对待工作的一丝不苟,关怀学生的无微不至自小就给了我深刻的印象。老师涨工资是近几年的事,父母一直到退休都是清贫的,但他们从不抱怨,相反十分满足。他们的学生都已结婚生子,步入中年,但路上遇见了都亲亲热热地叫老师,热热乎乎地问长问短;他们的学生飘散各地,天涯海角,但有的学生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找他们,终于有一天接通了电话,那边已是泣不成声,而这边也流下了幸福的泪水……有哪一项职业会有这么丰厚的情感回报呢?人不能不吃米,但人也不能光靠吃米活着。教师这一行待遇虽说不上优厚但足以度日,而情感世界又是那么的澄静纯明丰富多彩。所以我选择,我无悔。
  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年轻得像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单纯得像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热情得像山上盛开的映山红。那时的我只想做一个好老师,一个像父母甚至超过父母的好老师。我工作之初是在一所中专学校教书。那时中专包分配,学生进了学校就有了饭碗,老师自己出卷自己改卷,加上语文这门公共科目是专业科目的“配菜”,所以我和学生都没有升学压力。我便大胆地把我看过的或听过的新式教法尝试了一遍。我会让学生观看《雷雨》四幕剧,然后表演第二幕;我会把相关资料交给学生,让学生自行备课然后上台做“小老师”;我开设了文学鉴赏课,讲授课本以外的神话传奇诗歌戏曲;我还带学生走出课堂感受自然再回到课堂抒写自然……学生说我教的是“快乐语文”,学生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但我在快乐之余也常常问自己:我这一套在“以分数论英雄”的中学行得通吗?
  4年后,我果然到了一所中学——我的母校——吉安一中任教,当时我的心情用四个字来形容:诚惶诚恐。抬头是自己敬仰的熟悉的老师,低头是自己陌生的向我求知识要分数的学生,我能不给母校丢脸吗?我能顺利地把学生送入大学学堂吗?我想尽力做好却一时不知力气该往哪使。
  都说“同行相轻”、“文人相轻”,可我遇到的却都是热心的同事。他们善意地指出我教学的不足,教会我高考试题的解题技巧。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很快适应了中学教学。我发现中学语文教学在应试的高压下,仍有提高学生语文综合素质的天地。比如说作文,高考60分分值,据说还要攀升至70分,学生自然不敢小觑,都想把文章写得出色一点,博得阅卷老师的青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写好作文的第一步是有物可写,而写作素材的积累一源于生活二取自阅读。于是我从高一开始就刻意培养学生写日记和课外阅读摘抄的习惯,在平时习作讲评中作为范文推出的也大都是对生活有独特感悟或紧扣话题旁征博引的学生作文,学生在写作中尝到了留心生活和拓展阅读的甜头,渐渐地便由被老师布置着看和写转为自觉地阅读好文章,书写心中事。文章看多了思路就开阔了,文章写多了手也就顺了,文章由空洞无物变得包罗万象,文字也由板滞枯涩转为流畅轻灵。其实,学会用一颗敏感的心去触摸这个世界,学会用一支包容万物的笔去书写这个世界是受用终生的。试想,如果只会用一双空洞的眼睛去看这个缤纷的世界,只会用“领导、冒号”这样的文字来写官样文章,那么所有的事物都成了黑白影片,哪里还会有“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泣血,哪里还会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狂放,哪里还会有“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等待,哪里还会有“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惆怅……我们的书卷将失去灵性,我们的世界将失去感动。
  不知不觉中我已教书十年。十年光景在天长地久的宇宙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在不足百年的人生中却是个实在不短的历程。这十年,我有过口授笔谈答疑解惑的快乐,也有过囿于学识困于应试的解读不开的困惑;我有过患病期间学生带着和他们的泪水一样真诚的心来看我时的感动,也有过被学生利用我的信任骗走600元钱时的隐痛;我有过一年又一年收到曾经的或现在的学生电话问候书信祝福的欣慰,也有过一次又一次遇到学生迎面走来却故作不识的尴尬……我曾经以为只要我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至少是情感方面的回报。但现在我明白了,人生是一个不断忘记过去又不断开创未来的过程,我们在学生的记忆中会渐渐地淡去,渐渐地被遗忘。这很正常。
  
  (作者地址:江西吉安市沿江路84号吉安一中 邮编:343000)
  责编:熊春阳 插图: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