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书教得再好也评不上教授?

作者:佚名




  晏才宏,上海交通大学的一位普通教师,3月12日因肺癌病逝。这位57岁老教师的死引发了一场争议。晏才宏的教学水平和师风师德广受赞扬,然而由于没有论文,他去世时还仅仅是个讲师。
  熟知他的人都说,他最让人感动的一点是淡泊名利的洒脱,对职称从未挂怀。也有人认为,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悲剧人物”,他的言行在浮躁之风盛行的校园里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在致歉声中结束最后一课
  
  “假期我去做了检查,昨天拿到结果,肺癌晚期。这是我给大家上的最后一课。”去年“十一”长假后的第一堂课,晏才宏向学生这样宣布,口气平静,然后照常开讲。他平时从不拖堂,那天却好像没有听到下课铃声,继续往下讲,似乎想把他所有的知识一下子全部告诉他的学生。最后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粉笔时,眼里透出深深的无奈和哀伤。
  一周后他又出现在讲台上。“由于新老师没到,我继续把第一章讲完。”那一课许多学生是含泪听完的。“如果说教学是一门艺术,那么你们就是我未能完成的艺术品。真对不起!”临下课时,他这样向学生致歉,同学们则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
  
  千篇网文悼念先生
  
  3月1 2日晏才宏病故后,上海交大学生纷纷在B B S上发表悼念文章。3天内,校园网的B B S上竟发表了学生千余篇悼念文章,学生还自发筹资为他出版纪念文集。
  学生李焱回忆说:“他很随和,没有半点架子,也很健谈,他经常问的一句话就是:‘你们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尽管问,或者在我来之前写在黑板上也行,咱们一起做。’他那一丝不苟的学者态度,那强烈的责任感,让我感动至今。”
  网名为spdf的学生说:“晏老师是我遇到的上课最有底气的老师,从不用书,但是比拿着书的人更清楚书上讲的是什么。”
  在上海交大电子信息与电子工程学院,晏才宏的教学水平有口皆碑。他的电路课,在学生网上评教活动中,以罕见的满分居全校之首。很多学生称他为“我碰到过的最好的老师”。
  他上课已达到了这种境界:一杯茶、一支粉笔随身,从不带课本和教学参考书,知识早已烂熟于心,例题信手拈来,讲课条理清晰、自成体系。加上一手俊秀的板书,洪亮的嗓音,他的电路课被誉为“魔电”,几乎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学生在校园B B S的悼文中说:“他的课充满了激情,从头到尾都扣人心弦,简直像一部精彩的电影。”“书本上那些枯燥的字句,到了他嘴里就像活了一样,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公式、定理,经过他的讲解,就变得非常简单明白。”
  
  教育专家:高校评价体系不能“一刀切”
  
  “相当一批教师对教书不感兴趣,导致教学水平下降,这已成为目前我国高校面临的一个普遍问题。”华东师范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长唐安国在评论上海交通大学讲师晏才宏的“悲剧命运”时说,重科研轻教学,对大学教师考核“一刀切”的现状必须改变。
  唐安国指出,教学、科研都是高校的功能,其中教学理应是第一位的。而现在很多大学片面重视科研,以论文数量作为教师评职称的主要指标,导致教师不安心教学,上讲台的名教授更成了“稀有物种”。
  他认为,现行大学教师考评体系的弊端主要是“一刀切”。为了全面实现大学的功能,鼓励教师上讲台,考评体系应当区别对待、分类指导。可以制订教学、科研两类考评指标,由教师自愿选择。选择以科研为主的老师,课可以少上一点;而选择以教学为主的老师,论文就不用写太多。
  
  作为讲师我问心无愧
  
  已到上海交大任教17年的晏才宏,从未对自己清贫无闻的处境有所抱怨。教书本身是他最大的乐趣,为此耽误了写论文评职称,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他对教学工作那样投入,以至于“影响”了评职称,但从未有人见过他对自己清贫无闻的处境表现出苦闷。他从不掩饰对自己教学的得意,经常眉飞色舞地对妻子、朋友讲他上了一堂如何精彩的课。他爱吃肉,时常玩笑地说:“学生满意我的课,比吃猪蹄还香。”
  有人称赞晏才宏有“古君子之风”,有人则说他“傻”,而晏才宏却在生命最后一刻说:“作为讲师,我问心无愧。”
  
  最好的老师却连副教授也评不上
  
  这样一位深受学生喜爱的教师为什么至死连个副教授也评不上?主要原因是他没有论文。根据高校现行考核体制,教师评职称主要看科研论文的数量,而晏才宏几乎没有发表过一篇“像样”的学术文章。
  上海交大一位负责人这样解释:在中学,这样一个老师可被评为特级教师;但是大学要求教学、科研并重,教师既要传播知识,又要创新知识,两者不能偏废。以此衡量,晏才宏就不够全面。
  然而有人指出,在建设“科研型大学”的旗号下,很多高校实际上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重科研而轻教学。不久前,广西一位25岁的年轻教师仅因“学术成果丰硕”就被破格评为教授,其教龄竟未满一年。而晏才宏这样的老师,书教得再好,科研不行,评职称也没有希望。
  
  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反成另类
  
  一个学生在B B S上写道:“我不禁要问:究竟如何才是一位真正的好老师?我们常常会发现,一些教授只是把授课当作副业,并未具备足够的认真程度,又或是讲得过于深奥难懂,弄得学生们不知所措。”
  在大学里,一个教师的教学任务完成与否只看课时数,至于教学效果如何,则很少有人关注。不少教师为了完成教学工作量勉强走上讲台,不认真备课,不与学生交流沟通,他们想的不是如何取得最佳教学效果,而是如何以最少时间“完事”。
  晏才宏的表现则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甚至住院后,晏才宏依然想着他的学生。在病房里,他还给前去看望他的学生现场画图讲题。即使癌细胞扩散,颅内大量积水,说话已出现困难时,他还对妻子说:“帮我到学校订一间大点的教室,把学生召来。你带上一杯水,我说不出话时给我喝一口,我还想再讲一课。”然而,这个心愿至死未能实现……
  几乎所有熟知晏才宏的人都认为,他之所以没有发表论文,是因为把主要心思都用在了教学上。为学生答疑、补习占据了他大量课余时间。为方便接待学生,他贷款在校区旁买了新房,并专门辟出一室,挂上一块小黑板,作为“答疑房”。
  记者屡次听到学生说,大学里这样的老师太少了。传道授业解惑本是为师者的天职,如今这样忠于职守的人反倒成了另类。
  他是不是太钻牛角尖了?
  晏才宏究竟有没有能力写出科研论文?对这个问题存在着不同看法。
  一些人说,他没有论文是因为长期只顾教学而与科研脱离,已经“手生”了。另一些人却说,他聪慧超群、学识渊博,在国内期刊上发表学术文章根本不在话下。
  在上海交大,讲师评副教授的标准是要发表两篇期刊论文,或主编一本教材,或发表三篇教学研究论文。知情者认为,这一要求并非高不可攀,因为即使不写论文,晏才宏讲课那么精彩,让学生帮忙录一下音,找人整理一下,也很容易出一本教材。而他竟没有这样做,令许多人难以理解。
  晏才宏生前也有人就此问过他,他的回答是,发表学术论文要十分慎重,必须在某个领域有突破性的创见才拿得出手,为评职称而拼凑论文的做法他不忍为。
  有人对他这种想法不以为然,认为如今成千上万的高校老师在各个领域进行着大量艰苦的研究,发表的成果不可计数,尽管不都是“重大发现”,也不能说毫无价值;如果都要求能拿诺贝尔奖才可发表,不仅太钻牛角尖,也不符合科研的规律。
  另一些人则说,原创的科学研究十分艰难,不少科研成果要经历时间考验,才能证明其价值所在。世界上许多科学大师都自甘清贫寂寞,“十年磨一剑”,而当前国内学术界浮躁之风堪忧,追名逐利,“为成果而成果”者大有人在,不少科研成果含金量其实很低。在这种形势下,晏才宏宁肯不要头衔和待遇,也不制造“学术垃圾”,实属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