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4期

心有余悸的调动

作者:吃亏是福




  我们原来的工作单位地理位置偏僻,离最近的农贸市场都有15里路。我们每周只能上街买一次菜,出门只能坐嘭嘭嘭直冒黑烟的破三轮。我们就在这样的乡村师范工作了整整17年。
  17年来,我们曾多少次想托人情,找关系,调进城里。可是,每次我们都望而却步。因为进个县城,至少也要花上个2万块,而且还要跑断腿。据说,某老师为调进县城,单往返车票就塞满了一皮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们实在受不了。
  后来听说,出省比进县城还容易。因为你走了,减轻了他的财政负担。于是,我们又把目光投向了上海和广东。2003年3月,终于有了一次机会,一位热心的老乡为我们在广东找到了一所学校。至此,调动便成了我们奋斗的目标。
  7月1日,广东的干部商调函寄到了我们学校。我们拿着它找学校签字,找县教育局签字,一切都很顺利,心中不禁窃喜:果然如此。这时,有同事提醒说:外调,县教育局是不会卡的,要卡就是地区卡。我自信地说:地区卡,我不怕!地区教育局分管教学的副局长就是我本家侄子(当然是多年没有走动,这次是豁出去了)。这点事,他肯定会帮忙的。
  7月16日,一大早我就坐车去找我那分管教学的副局长侄子。当然找侄子也不能空着手。我买了两瓶剑南春、一条红皖(当地名烟),外加一些营养品,找到了侄子家。还好,侄媳妇非常客气,说,这点事都办不到,那他还当什么副局长?我满面春风地回到了学校,满怀信心地期待着地区教育局放行。
  接下来的日子,是那样的漫长,那样的难熬。炎炎夏日,我们在焦急难耐中熬过了漫长的七月。
  8月1日,没有消息。
  8月2日,没有消息。
  ……
  8月10日,还没有一丁点儿消息。
  我们实在熬不住了,又拨通了副局长的电话。副局长说:还没有研究。有消息,我打电话给你。
  8月15日,广东打来电话,说,你们可要快点啊!你们的课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
  8月16日,我们又找到了副局长的家。副局长说,还没有研究。放,他(指局长)肯定是放的。我们只好将信将疑地回家了。
  8月17日,仍没有消息。
  8月18日,热心助人的陈老师自告奋勇地对我说,你别再指望你那个侄子了。我带你去找我弟弟(她弟弟是某镇的党委书记)。于是,当晚,冒着小雨,借着昏黄的路灯光,她带着我找到了陈书记的家。陈书记当然不会这么早就回家的,陈老师和她弟媳妇说着话,我尴尬地坐在一边,似一具木偶。10点钟了,锁孔里有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我立即紧张不安起来。门开了,一个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男人进来了。我知道他就是陈书记了。我赶忙堆起笑容,站在她姐姐的身边。陈老师说,王老师真伤心,想调到广东,地区教育局不放。你和钱局长认识,你给她帮个忙。陈书记说,我和钱局长只是认识。不过,明天我给他打个电话,给你说说。我又赶忙连声说:谢谢!谢谢!谢谢!临出门时,陈书记说,大姐,你把这些东西带走。我连忙说,陈书记,您不要见外,我和陈老师亲如姐妹。
  这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
  8月19日,我在地区教育局正副局长的办公室门口徘徊。祈求他们早点开会,早点研究,早点放行。突然,我听到一个人通知某副局长,下午4点钟开会。于是,我心中充满了新生的希望。
  下午6点多钟,我们走进了地区教育局大门,看见三楼会议室的灯是亮的。心想,果然是在开会。今晚无论如何也要等到结果。天渐渐地黑下来了,局长们从楼上下来,纷纷走向了自己的坐骑。我们茫然地站在那里,我那位副局长侄子,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坐车走了。这时,我们仿佛掉进了冰窖之中,心一下子凉透了。
  紧接着,我们打副局长的手机,打了七八次,结果只有一个:关机。
  我们又打他家里的电话,副局长夫人、我那侄媳妇接电话说:他跟钱局长到外面吃饭去了。等他回来再说。于是,我们就坐在副局长家的小区门口,仔细辨认着每一个从小轿车上下来的人,直到10点半,仍没看见副局长的影子。我们又拨通了他家的电话,侄媳妇说:回来了,消息不好。你们自己去找一下钱局长,看他怎么说。
  我们拦了一辆的士,叫他开到局长家门口。此时,已近11点钟了。局长家的铁门紧闭着,我们按了一下门铃,没有声音,很显然为了免除打扰,局长己将门铃的电池拿掉了。无奈,我们擂响了那扇大铁门,顿时吠声一片。我们吓得连连后退。
  这一晚,我们谁也没吃一口饭,谁也没有合一下眼。
  8月20日,我们终于在钱局长的办公室见到了他。他说:要走,可以。你们辞职就是了。和他磨了半天,他还是那句话。
  怎么办?是走,还是留?这时,我们想起了许多同事调动时的情景。
  一位女教师,为了解决夫妻分居问题,想调动。可是,校长死活就是不放人。万般无奈,她只好贴出“我是一条狗”的哀求告示,并抱着个大药罐子跑到校长家寻死觅活。最后,她走了。
  一位青年教师,为了找对象,想调动。向校长哀求过多少次,校长就是不答应。他只好让他那年迈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校长下跪。最后,他也走了。
  还有一位老教师为了儿子调动,不吵不闹,他只是跟着校长。校长到哪,他到哪。校长开会,他开会;校长回家,他也跟着他回家。最后,校长终于屈服了,他儿子也调走了。
  想着想着,我们也来了一点勇气,决心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8月22日上午,我爱人在地区教育局会议室,再次苦苦哀求局长大人。钱局长当然不会有丝毫的让步。我爱人说:请您给我们放一条生路吧!局长说:你们辞职就是了。当时,我们心如刀绞。试想一想,我们在偏僻的农村师范工作了17年,如今年过40,好不容易有个地方接收我们,他却逼着我们辞职。想起来,心寒至极。万般无奈,我爱人掏出了刮胡刀片,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划了一道。顿时,血流如注……
  如今,我们已在广东工作一年多了。每每想起这件事,仍心有余悸悲从中来。在中国,老百姓办点事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