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0期

追寻梦中的橄榄树

作者:敖 祥




   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白头翁一样,东敲敲,西飞飞,我总是不肯静下来去做一件事情,到头来一事无成。工作十年,最大的成就就是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儿子。面对这样的成绩,我应当满足,我又强烈地不满足。不安分的心使我在寻寻觅觅中虚度了十年光阴。我要干什么?我究竟在寻找什么?我在内心无数次问自己。答案似乎是明确的,答案似乎又是模糊的。
  十年前,中师毕业我便早早地捧上了铁饭碗,在我家乡的—所初中吃了两年粉笔灰。忽而觉得日子太平凡、太单调,便“跳”进镇政府去当差。蹬着自行车,顶着圆草帽在田间地头窜了两年,还是觉得教书的日子比较充实,脑子一热我又“跳”回原来的学校。混混打打了两年,又觉得肚子里的墨水太少,便“钻”进大学里去充电。其间,我有了老婆,有了儿子。毕业后,我这才醒悟到:为了老婆为了儿子,我—个大男人应当“出人头地”,便去报考市委机关公务员。天佑我也,我得了全市第—名;天又不佑我也,我落选了。原因可以有许多种,又可以说没有,所以无须解释。大概是上帝对我三心二意的惩罚吧,也可能是他觉得教书其实挺适合我吧,总之无从知晓。
  再次回到原来的学校,心态已大不同于从前了。许是年龄的增长,许是学识的提高,我逐渐走出懵懂,开始对人生、对社会有了一些更深层次的思考。我对这所学校产生了强烈的不满,确切地说是对当地的教育现状的不满。我不是一个教育家,也不是一个领导,无权对教育品头论足,况且也没有一个听众浪费他们的宝贵时间来听我废话。我的这种无奈与不满与日俱增,让我难以忍受。
  这里的学生们都是“农村娃子”,对于他们而言,唯一的出路就是考取重点学校,通过考试来改变他们的命运。他们没有时间去阅读那些佳句美文,没有那份闲情雅致去鉴赏那些春花秋月。为了分数,他们可以从早上5∶30直到晚上10∶00沉浸于堆积如山的试卷、练习。十二三岁的孩子连上厕所都恨不得跑步前进。我佩服他们的刻苦、勤奋与承受力,佩服之余,我又感到悲哀,为他们,也为自己。
  分数是学校会议上永恒的议题,一场考试过后,便会有一场分析会。几分之差,便会有几家欢喜几家愁。高出几分的老师受到“推广经验”的待遇,低出几分的老师便会被责令反思,争取在下次考试中赶上来,否则就会有落聘甚至下岗的危险,在教师超编、生源减少的今天,不免人人自危、诚惶诚恐。每次开会,领导们总是软硬兼施,时而绵绵细雨,时而雷霆大怒,他们的领导能力在会上得以充分施展。于是,在繁重的教学之余,老师又多了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亲近领导。我不愿像劳改分子一样去接受长官的教训,因此我的种种行为都表现出我的不驯。我叹息,我窒息,难道这就是中国的教育吗?难道这就是我的生活吗?我能成为他们眼中的好老师?在学生眼中我可能是,但在同事和领导眼中,我不是,绝不是的!在他们眼里,我是—个平庸的、清高的、不驯的人。我痛苦,我只好选择离开。我把自己比做—颗蒲公英种子,随风飘荡,去寻找一片能让自己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土壤。这一年我28岁。28了,不能再等了,背起行囊,我颇有一番英雄末路的豪迈与悲壮。
  离开就意味着放弃,放弃这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国家公办教师,放弃这个温暖舒适的小家,放弃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外面的世界很大,但外面的世界还有怎样的光怪陆离、纷繁芜杂呢?我不知道。我如同一只将要过河的小马,想要趟过这条河流却又不知深浅。带着些许犹豫、些许向往,我探出了自己的第一只脚。2003年2月,因为一位熟人的介绍,我到广东省中山市的一所学校去应聘。这是一所综合高中,坐落于中山市郊。可能是由于广东这个地方寸土寸金的缘故吧,学校面积不大,仅有我原来学校的一半左右。但其中的建筑布局却很紧凑,没有一处空闲和浪费的角落。在办公室里,我见到了校长———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看就知道属于那种简洁干脆型的。他与我进行了一番简短的谈话,句句实在,没有一句闲聊。随后,他去安排我试教的班级与课题。利用等候的时间,我用好奇的目光浏览了一下办公室,试图了解一下这里与内地的不同,这也不失为一种收获吧。首先是作息时间表:早上8∶00上课,下午5∶30放学,晚自习一小时。还好,不用起早摸黑。再看看班级人数:40~50人。最后看看课程表,一丝隐忧泛上我的心头,平均每个老师要担负2~3个班的教学,这意味着白天的时间是极为紧张的。我能受得了吗?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再说吧。
  试教的内容是高二年级的一篇课文,据教务主任讲:试教的对象是本年级成绩最好的一个班,这可能是照顾我吧(因为教务主任是同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课堂上我积蓄在体内的激情一时迸发出来,这时我才充分体会出平日里学习、积累、思考的好处了。一堂课下来,颇有酣畅淋漓的感觉。最大的感触是关于学生的,也许他们在字、词、句等基本功上不如内地学生扎实,但他们积极的态度、开阔的思维却绝对值得肯定,他们像一团火焰,带动着老师的激情。另—方面,老师在他们眼中是不能用“神圣”两个字形容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老师也是普通人,是他们的朋友,是平等的,这一点不用任何人开导、启发,好像他们自小就懂得了。中途休息时间,我试图走进学生们中间,想与他们聊几句。
  “老师您从哪里来呀?”“我从湖北来。”“您那里穷吗?”还来不及回答,又有学生问:“您为什么来我们这里呀?”“那里有很多人到我们这儿来打工吗?您也是来打工的吗?”
  “嘿……”我笑起来了,以此来掩饰自己难以回答的尴尬。瞧!这就是广东!这就是广东的学生!这就是广东的教育!
  结果很快出来了,我未被录用,校长的解释是并非我能力不够,是因为我的职称太低(中教二级),而职称的评定在我们那儿是要靠年龄来论资排辈的。这一条我显然不够。其次是我的学历不够,虽是本科,但不是第一学历。仅此两条,我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本应打道回府,幸亏教务主任想救救我这位老乡,毕竟来去的车费也不便宜,他利用自己的熟人关系把我推荐给当地的一所初中当代课教师,又是一番鞍马劳顿的接洽、考核,我算是有了暂时的落脚点。
  晚上,在旅馆的房间里吞下—碗方便面,终于缓了一口气。旅馆的房间很简陋,50块钱一晚,这还是最便宜的,是我跑了许多路才找到的。广东的天气很热,离家的时候天上还飘着雪花,而这里已近炎热。奔波劳累了一天,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闪现出过去的一幕一幕,我这样做值得吗?我会后悔吗……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电话那头传来妻子关切的声音,还有我不满两岁的儿子的啜泣:“爸爸,我想你,回来……”啊!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我也想你们!温馨、牵挂与担忧齐聚我的心头,我无法入眠。“回家”这个念头闯入我的脑海,竟让我没有丝毫犹豫。人啊,真奇怪!我爬起身,连夜打车直奔广州火车站……就这么简单,我回来了,回到了那个让我厌烦而又不舍的地方,重复我那无奈又无助的生活去了。一切都暂时结束,回味却留在心底,悠长悠长……
  这是我的一次失败的出走,但决不是最后一次。不久,我也许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因为我的勇气还未退,我的信念还在。我不是故事中的白头翁,绝不是!趟过这片泥泞,我定能寻到梦中的那棵橄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