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好在还有一道缝隙

作者:邓一光




  应《长篇小说选刊》之约写创作谈,我不知道怎么写这部小说的创作谈,不知道在小说之外我还能说些什么。
  简单地看,小说的故事来源于写作者的直接或间接生活经验,它们是一种感情投射的回忆或向往。小说叙事借助于虚拟的方法通行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但这种解释显然并不准确。一去不返的生活,有什么东西被储存下来了、经过时光筛选的生活和感情还是不是原型意义上的真实?那么,从过去和现在延伸出的未来,它所依赖的有多少是经验。有多少是反经验?
  我们通常总会说,我知道我自己。然而这个结论是错误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呢?花不能领悟花。月亮不能领悟月亮。因为它们无法站在它们之外的某个视点上,无论是观察还是发现。这个客观的视点都不在。人也如此。人认识自己和事物的方式,总是从他者的角度去获取材料,这个他者,要么是崇拜和敬仰的人,要么是强有力的征服者和当下秩序的建立者,要么是在某些方面和自己相像的人,惟独不是他自己。但人又必须认识和理解自己,否则就不能认识和理解世界,不能在生命过程中建立起与自己以及世界的任何有效的联系。
  按照自由主义哲学的观点,个体人是关联于种族、社会、自然宇宙这些整体的不可分的基点。一旦脱离这些整体,个体人的属性将不复存在。这恐怕是作为人的我们的终极悲哀。好在还有一道缝隙存在,那就是个体人格。个体人格属于精神范畴,是卓然独立于自然宇宙、社会、国家而存在的,它是人的自由,是人克服世界决定化的一种可能性。正是个体人格而不是个体人,让我们看到了人人不同、人人所呈现出的个体本质,看到了人类的精神创造。
  人最深层、最隐秘的自己,是个体人格中深匿着的天性。现实是一种普遍存在,但生命的意义往往不存在于普遍性中。而存在于天性中。感谢个体人格这道缝隙。是它创作了这部小说而不是我。
  至于这部书的读者,你们有你们自己的独立判断,有不可能被替代的自己的审美主张,就像我写这部书时有自己的独立的判断和任何他者经验不可能实现并完成的审美主张一样,除了自己的写作和阐释,我们不需要再做什么沟通。莱辛说,一本大书是一桩大罪。我是戴罪之人,谨此向读者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