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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看来,万有引力理论就是和谐宇宙中的一根支柱,也许还是根最重要的支柱。如果这根支柱倒下,后果难以想像。然而现在他似乎感到,这根支柱很可能会倒下。
  大厅的尽头,一扇美丽的古铜色门后,是阿瑟本人的办公室。比尼迅速地扫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然后跃上楼梯。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惟有德高望重、令人钦佩的天文台台长是比尼想见的人。
  法诺和耶莫特正在楼上的绘图室等他,他们安排在那里相见。
  "对不起,我迟到了一会,"比尼说道,"这个下午事情乱得都有些理不清头绪了。"他们给了他一个神经质、面孔严肃又略带聪慧的微笑。多怪的一对呀,他想,可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两人都来自农业滞后的省份--西新省或加塔姆伯省。法诺24个头矮小圆胖,行动缓慢而懒散,性格舒泰又悠闲,遇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的朋友耶莫特70又高又瘦,让人难以置信。他像一副长着四肢的楼梯,顶部模模糊糊的脑袋,几乎要用望远镜才能将它看清楚。与法诺相反,耶莫特显得十分紧张和焦躁不安。然而他们俩总是形影不离,谁也离不开谁。在所有学习天文学的毕业生中,排在比尼之下的,到目前为止,就数他们两个最优秀了。
  "我们没等多长时间。"耶莫特立即说道。
  "只有一两分钟,比尼博士。"法诺补充道。
  "别叫我'博士',拜托了。"比尼说道,"我还得经过最后一关审查啦。你们帮我做的那些计算完成了吗?"耶莫特说道:"先生,这是一道万有引力计算题,是吗?"说着,两条出奇的长腿不停地打颤。
  法诺用肘死劲地拐了他一下,比尼好像都能听见他的肋骨在吱嘎作响。
  "别那样,"比尼说道,"其实,耶莫特说得很对。"他向这位高个子的年轻人投去一个淡淡的微笑,"我本想把它作为一道单纯的抽象性数学题布置给你们。你们能把它计算出来,并知道他与万有引力有联系,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你们是算出结果后知道的,对吗?""对,先生。"法诺和耶莫特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我们先将它全部运算了一遍,"法诺说道。"然后我们又检查了一遍,情况就一目了然了。"耶莫特接着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比尼说道。两个年轻人有时显得有些紧张不安。说他们很年轻--其实也只比他小六七岁,他是助理教授,他们是学生,他和他们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他们虽然人很年轻,但智力却如此超群!他心里并不十分愉快,他们居然猜中了运算的命题函项。事实上,他一点也不高兴。过不了几年,他们就会青云直上,和他平起平坐,说不定还会和他竞争同一教授职位,那时就不那么好玩了。但此时他竭力不去想它。
  他伸出手去索要运算的打印材料。
  "我可以看一看吗?"他问道。
  耶莫特递过材料,两手抖动得很厉害。比尼浏览着行行数据,起初很平静,接着是激动和不安。
  一年多来,他一直在思考已被他的导师阿瑟锤炼得高度完美的万有引力的某些问题。阿瑟根据引力原理,计算出了卡尔盖什及其六个太阳的轨道运行数据,取得了伟大的成就,赢得了崇高的声誉。
  比尼运用现代化的计算工具,一直在对卡尔盖什绕奥纳斯运行轨道中的某些方面进行计算,奥纳斯是给予卡尔盖什光源的重要星球。运算的过程中,他突然发现他的数据与万有引力理论有些不符。按照万有引力理论,卡尔盖什与奥纳斯相隔的距离应该在甲地,而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他的计算却出现在了乙地。这使他大为震惊。
  偏差是微小的--其实就几位小数--但对于莫大的宇宙来说,可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万有引力非常精确,多数人称之为万有引力定律。它的数学基础被认为是毋庸置疑。但对于一个企图说明宇宙物体运动规律的理论来说,不能有丝毫的偏差,只有正确与不正确之分,模棱两可是绝对不允许的。比尼明白,如果再继续计算下去,几位小数的偏差会产生巨大的空洞。按照万有引力理论所算结果,从现在起卡尔盖什星将在天空逗留一百年,如果这一逗留位置与它围绕奥纳斯运转的实际位置相差一半,那么,万有引力又有何作用呢?
  正如对他雷斯塔所说,比尼对他的计算结果进行了反复检查,算得都有些腻烦了。结果总是一样。
  可他应该相信谁的结果呢?他自己的计算数据?还是阿瑟那至高无上不可动摇的结果?他自己对天文学微不足道的见解?还是阿瑟对宇宙基本结构的深刻见解?
  他想像自己正站在天文台穹顶的顶端,向人们大叫:"大家听着!阿瑟的理论是错误的。我这里有推翻他的理论数据!"这一定会招到全世界的的嘲笑。他是谁?竟然敢与强大的阿瑟作对?谁会相信一位羽毛未丰的教授助理推翻了万有引力定律?
  然而--然而--
  他的眼睛迅速地在法诺和耶莫特为他准备的打印材料上移动。前两页的计算他不熟悉:他在给两位学生设置数据的时候,采用了所获数据的潜在联系毫不明显的方式,显然,他们采用的计算方式,任何一个计算行星轨迹的天文学家都会认为不正统。正统的方法导致他获得了灾难性的结果;但是,他要处理的信息实在太多了,除了正统的方法外,不能采用其它任何方法。法诺和耶莫特没有受到这样的妨碍。